下班后,青浅、白玥还有晟敏三人一同走出了剧院大门,等她们俩坐车离开之后,青浅才左顾右盼地四处找,她知道唐官城肯定还没回去,因为他身上连一分钱都没有,也怪自己疏忽了这件事,早该留点零钱给他傍身。
唐官城其实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刚才见青浅与她的同事在一起,他紧忙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说不清为什么,总之他想都没想就这么做了,出自本能地。直到青浅的两个同事坐车离开,他才从角落走了出来,见青浅正探头探脑的四处张望,他慢慢地走了过去。
“你是在寻我吗?”唐官城在青浅的身后站定,他唇角微微勾起,漾出一个十分好看的弧度,因为青浅在找他。
青浅转身,仰头看着他,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愣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你怎么比我还晚?第一天工作就这么忙了吗?”
唐官城摇头:“不是,我很早就出来了,刚刚在那边等你。”他指了指刚才呆着的角落边,言之凿凿。
青浅看了过去,然后微微蹙眉问:“为什么要在那等?”
唐官城支支吾吾,不知该作何解释,总不能说是因为看见她跟同事在一起,而自己有点害怕她的那些同事吧,这样说她肯定会生气。唐官城自顾在那纠结着,半天也没搭理青浅。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的那些同事?”青浅猜测,她想中午吃饭的时候,一群女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他当时的表情就不大好,有点强颜欢笑的感觉,“其实她们没什么恶意的,只是很喜欢你才想要跟你多亲近亲近,要是你实在讨厌,那下次...下次我稍稍提醒一下她们?”
唐官城又是一片沉默,很久之后,嘴里才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嗯...”
“可是...为什么啊?”青浅抬头,一脸真挚的表情看着唐官城,“被这么多女的喜欢不应该很高兴吗?再说她们长得也不差,尤其是今天坐在你边上的那位,肤白貌美,声音还很甜,你...怎么会不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什么理由。”唐官城回答得很直接,难道他见过的淑女名媛还少吗?在留洋以前,除了看戏意外,他也曾进出过不少的名流聚会场所,见过的美女佳人个个都倾国倾城。可出国留学之后,接触了很多新的人和事,他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他开始讨厌之前的纸醉金迷,更讨厌那些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胭脂俗粉。
还是第一次见他用这样的口吻跟自己说话,青浅舌桥不下,满腹狐疑地望着他,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唐官城猛然一震,这才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怛然失色地开始否认起来:“没想起什么,只是...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应该跟失忆的事无关。”他的反应总是很敏捷,再加上一张人畜无害的俊脸,因此青浅总对他的话坚信不疑。
“那...我跟小离你是不是也...”青浅后半部分没有往下说,目不转睛地盯着唐官城的脸,生怕错过他的任何细微的表情,她想听他说真话。
唐官城霎时神色大变,瞳孔微微震了震,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说话的声音变得很大:“当然不是!”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稍缓了缓,又接着说下去:“你和小离不一样,我的命都是你们捡回来的,如果不是你们,说不定我现在已经饿死,亦或是冻死在某个街头,对我来说,你和小离都是我在这里最重要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厌烦。”
青浅静静地听他讲完,也没发现他表情有什么不对,不过倒是听出了他这番话的关键点,那就是自己有恩于他,他是因为这份恩情,只是因为感恩而已,青浅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膈得慌。
“青浅?”唐官城喊了她一声,见她没反应,他又叫了一声:“青浅,车来了。”
青浅回过神,‘哦’了一声后,两人上了公交车,在最末尾的唯一两个空位坐了下来。
公车已经过了两个站,青浅专注地看向窗外,眼神有些黯淡,也一直没说话,唐官城以为她在想什么重要的事,也没敢开口打扰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她的身旁,眼睛一会儿在车里扫来扫去,一会儿又飘向车窗外流动的一帧帧风景。
青浅突然掏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公交卡塞到唐官城的手里,然后说道:“这张卡里面我刚充了钱,可以用一段时间,之后我可能没办法跟你一起上下班,家里到剧院的公交你也已经坐了几回,应该学会怎么坐车了吧?”
“为什么?是我刚才说错什么了吗?”唐官城看看手里的公交卡,又转头看向青浅,眼眸写满了不安。
“不是...”青浅见他慌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我刚进《桃花扇》组,最近可能会早出晚归地排练,你总不能也跟我一样早出晚归吧,反正中午你可以在饭堂吃饭,晚上的话也到饭堂去吃吧。”
“哦...”唐官城呆呆地回应道,他的确可以自己一个人搭公交,也可以自己去饭堂吃饭,可是...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跟在青浅的身边,只要她在,他就会变得很安心。不过,好在她说的只是一段时间,有期限的等待总是好的。
第二天早上,青浅果然起得很早,她蹑手蹑脚地洗漱穿衣,不料还是惊动了睡在沙发上的唐官城,他也起来洗漱,打算和青浅一起出门。
“你为什么也起那么早?”青浅压低了声音问道。
“反正也睡不着,我和你一起出门。”唐官城强撑着眼皮子,声音很沙哑,青浅见他已经在浴室里洗漱,也就没再阻拦,嘴角却不知不觉地往上扬。
公交车上,青浅不停地翻看着《桃花扇》的本子,聚精会神地揣摩着郑妥娘这个人物的性格特点之际,突感肩头一沉,一颗黑乎乎的脑袋瓜子靠在了她肩膀上,那细细碎碎的短发扎得她脸很痒,她伸手想推开,却见唐官城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她终是不忍心将他吵醒,把手缩了回去,让他继续靠着。
车子有时摇晃得厉害,青浅的心也跟着摇晃起来,她再难把心思都放回到戏里,纠结了几分钟后就把资料收起来放回包里,时不时地偷瞄唐官城。这已经是第二次靠他这样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柠檬香味,青浅的思绪被拉回到他们第一次的近在咫尺。那时也是在公交车上,当时是自己靠在他那硬朗的胸膛上,满脸通红,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上去了,现在青浅觉得脸有些热热的,不过心跳似乎跳得挺正常。
“如果哪天你恢复记忆了,还会像现在这样吗?”青浅小心翼翼地帮唐官城撩开挡在他额头前的几根碎发,侧头细细地瞧着他的眼睛,他的鼻子,还有他性感的嘴唇,突然觉得他一点儿都不像个普通人,浑身透着某种难言的气质,“总有一天,你会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吧...”青浅扭头,惆怅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唐官城来得早,他打了一大桶的水,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大块抹布,开始一件件地擦着道具组里的各种道具,长短不一的红缨枪、剑,马鞭、扇子、烟袋等等,他挺喜欢这类东西,许是因为它们是自己在这个时代唯一一样感到不陌生的东西了,心里觉得十分亲切。
那老刘来得也早,他习惯会先去道具间看一眼,结果正好撞见唐官城在乐此不疲地擦道具,他感到很意外,对唐官城的偏见也都消散了许多,不过他并没有进去打扰他,径自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了回去。
青浅推门走进排练室的时候,里面几乎没人,只有一个打扫的清洁阿姨,青浅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那阿姨也友好地回应她。然后青浅放下自己的背包,稍稍伸了伸腰身,清清嗓子开始练腔,吊嗓子,她想赶在大家来之前做完自己的这一套练习。
排练室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每一个进来的人青浅都会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男演员们对青浅还是十分欢迎的,只有几个女演员总是对青浅爱搭不理,表情看起来都是冷冷的,非常符合‘同性相斥’这种说法。
最后到达排练室的就是郝卿卿和周茹,青浅昨天中午跟她们一起吃过饭,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两人,虽然心里不大情愿,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向两人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问候。谁知那郝卿卿竟嫣然一笑,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拉起青浅的手,然后各种的嘘寒问暖,吓得青浅背后直冒冷汗,以为自己大白天的做什么噩梦了!
“好了,你们都过来集合一下。”苏老师的及时出现打破了青浅的这场‘噩梦’,“现在郑妥娘这个角色已经重新换人,今天大家先配合把整场戏的念白对一遍,如果没什么问题之后,再接着往下练习,清楚了吗?”
说完,苏老师看了一眼青浅:“你准备好了吗?”
一双双眼睛扫过来,青浅心里难免有些慌乱,不过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绝对不能失了老师的脸面,很快又恢复了自信,眼神坚定地回答道:“嗯,我准备好了。”
演员们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形,站得稀稀疏疏,方便走位,因为戏里有许多的场景变换,虽说只是练习戏词,但是也要配上基本的表情和动作。
《桃花扇》一共分十一场戏,戏词虽不是很多,可一唱一念也要用上几个小时,等到全部的戏词对完,已经是中午过半,大家都饿得饥肠辘辘,成群结队地往食堂奔了去。青浅虽然是最后一个到的食堂,不过好在还有饭吃。
《桃花扇》的组员全都坐到了一桌,他们高谈论阔,聊得不亦乐乎。青浅坐在了最边上的位置,安静地吃着,不发一言,尽量把自己透明化。
“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这么短的时间就把戏词全都背了下来,表情语气也都抓得很到位,苏老师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啊。”说话的是坐在青浅对面的男人,长得斯文白静,不过眉毛特别粗,只比蜡笔小新细一点点。
青浅猛地吞下口里的东西,抬头看向说话的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摇头道:“大家都很厉害,我该向你们好好学习。”这样的场面话她很反感,可又不得不说,毕竟在一个集体里面,适当的虚伪才是和睦的生存之道。
“嗨,他可是组里出了名的油腔滑调,你可得小心,别被他的花言巧语骗啰。”又一个男人凑了过来,嬉皮笑脸地冲青浅下警告,青浅只好咯咯地干笑,她之前觉得唱戏曲的男人大多是闷葫芦,没想到这几个还都挺健谈,心里暗暗默念自己又长了新见识。
其实组里的人都挺好,青浅虽然进来得晚,但经过上午的排练,大家都相信她不会拖后腿,也都愿意和她亲近。唯独一个人,对于她的过分亲近,青浅打从心里不怎么喜欢,应该说有点排斥――郝卿卿。
青浅心里跟块明镜似的,她当然知道郝卿卿为什么要亲近自己,其实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青浅就隐隐感觉到了。郝卿卿挨着唐官城坐,笑得阳光又灿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想做什么。只不过青浅心里更清楚,唐官城不喜欢郝卿卿,他谁都不喜欢,有一天他还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