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用椅子将同学砸到重伤住院,括号此同学的表叔是镇委副书记需密切留意,哎呀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都这么冲动呢?而且冲动之前也不查查人家的家底,还有做女孩子应该要温柔点儿矜持点儿,不然会嫁不出去的啊。好了那些事儿不是重点,我们来继续说……”
纪安扶着额头扯着嘴角打断那个警察叔叔:“报案的老师同学说我是在下午两点四十三分 左右的时候动手的对吧?”
“嗯,差不多,记录上写的是四十五分。”
“可实际上我今天旷课了,我中午十二点半左右的时候就坐公车到了澜山公园附近,是在二十六号站下的车,接下来的大半个小时都应该能在附近街道的监控上找到我,一点多的时候我进了公园里,待的位置似乎是没有监控,但你们至少能够确认我没有离开过那个公园吧?”
她也没有提饮品店老板娘前后不一的证词,毕竟要是被警察留意到无梦的存在就不好了。
那警察愣了几秒,才明白了纪安话中的意思,立刻叫来了两个同僚负责着手查证。
纪安想了想,又装作有些支支吾吾的样子继续开口:“其实,关于刚才公路上的……那件事,我还有一点没有告诉你,因为我怕你们不相信。”
“没事没事,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就好,办案多年的警察有那个没有见过些让人难以置信的事?”
“我在后视镜里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纪安说得言简意赅。
一个小时后查证结果出来时,纪安正在吃着盒饭——因为狐狸师父突然失踪的原因她中午也没吃多少东西,加上又折腾了一个下午,她实在是非常的饿,所以她一共叫了三个盒饭,还对警察叔叔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吓到了需要定惊。
监控证明,钱依被椅子砸伤的时候纪安的确是不在场。
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们还能怀疑或许是有人化妆成纪安的样子去嫁祸,因为所谓的人皮面具并不只是电视剧里的东西,但他们两名同僚殉职时的那段录像又实在是太诡异了
砸伤钱依和造成了车祸杀害了他们两名同僚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而且,即便那些影像资料能证明纪安的清白,但“纪安在教室砸伤同学”这件事也同样拥有众多的目击者,而且受伤的人有个当官的表叔,就这么将纪安放回去警察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上头交代。
谁知道,却是纪安主动提出:“我就在这儿过一夜好了,我会和妈妈交代清楚。”
警察们有些惊讶——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除了极少数难管教的不良少女之外,谁被带到警察局不是满脸惊慌?而他们眼前这个眼神干净的少女却似乎对此一点都不在意,是神经太过大条还是怎样?
“你们听说过二重身吗?”看出了他们的疑问,纪安故作神秘地解释:“据说啊,见过自己的二重身的人都会……都会遇到不好的事哦!”
她作出一副有些惊恐的样子:“听说警察煞气都重,会让不干净的东西害怕,您看这天都要黑了,就让我在这儿待一晚嘛,而且要在这么短时间内向我那同学的表叔给出一个交代,你们也会很为难吧?”
警察们被说服了。
纪安当晚就留在了警察局之中,因为警察们认为她已经没有嫌疑,所以她自然是不可能住在拘留室之中。警察们给她找了一间询问室,搬进了一张长椅,充当了临时的床铺。
期间白三孝打来了一个电话,问过了一下事情状况之后,还告诉她自己已经在她家楼顶打好了铺,准备守着她家过夜了,让她对自家母亲的安全放心。
结识不过一个月左右的人能将她的事想得如此周到,这实在让她由衷地感激,不过要是说太多话的话,那家伙又该害羞结巴了吧?因此,她只是简单地道了声“谢谢”,而且相信白三孝也不是会在乎这些口头礼节的人。
随后,她又给闺蜜田晓晓打了个电话。安慰过为自己担心了大半天的田晓晓后,纪安问出了她的问题:“回想一下,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我就闻到了一点类似青草地那样的气味,不过要稍微浓郁一些。”田晓晓回答。
果然,纪安心想。她道了声谢,又说了几句让田晓晓安心的话后,挂断了电话。
晚上十点半左右,她便早早地熄了灯装作已经入睡,周围的人声也渐渐稀少,只能听得到值班室的方向还偶尔会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
事实上被人陷害这种事她也不是没遇到过,以往她对于这类事情的解决方式一向简单粗暴——要洗掉普通人的部分记忆简直就是简单之至,电子数据可以交由胡睐黑掉,至于什么官职后台,她更是从未放在眼里。
但现在不同了,她的敌人所针对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她的家人和朋友,她必须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个鬼师揪出来,为此即使用自己来充当诱饵也在所不惜。
而且……虽然说着简单,但以往处理这类事情的时候,都有狐狸师父在她这个执行者的背后做统筹工作,而现在狐狸师父不见了,即使是她也会有些害怕,害怕会留下了什么漏洞或破绽成为别人手中的把柄。
想到狐狸师父,她又是忍不住一阵失落。究竟他是为什么要离开呢?如果真的是有事要办的话,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在狐狸师父不在身边的现在,她越发感觉到自己对于师父的依赖,还有对于失去他的不安。
他是狐妖,他的寿命比她长得要多,如果狐狸师父真的是要远行,她又真的……能够等到他回来的那天吗?她竟然开始这样胡思乱想,想过之后,甚至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有些可笑。
不行啊,要紧事还没解决呢,不能胡思乱想,要专注于眼前的敌人。她甩了甩头,这样说服自己。
这时,忽地一阵冷风从只开了一道小缝的窗口中强势地灌入,夹杂着无梦的草木味道笼罩了整个房间。
纪安明白那个“二重身”是要来了,但她却并没有将注意力集中于砰砰作响的玻璃窗,而是微微低着头,暗自将目光投向她故意留了一道缝的门口。
仿佛是被风吹动一般,那道门微微地晃荡了几下,地下那层薄薄的粉尘上留下了一个脚印,这一切,都被纪安锐利的双眼收入其中。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将玻璃窗关紧。
“哎呀,今晚的风真大啊!”她故意捏着腔调,说出了那句烂大街的台词。
她已经能感觉到了,那个东西就站在自己的背后。是在等着自己在回头的瞬间被吓到吧?这可真够多余的,变成她的样子就像吓到她?她长得又不吓人!
这样想着,纪安转过了身,然而——
她所看到的并不是那张属于自己的脸。
端立在她背后的人一身漆黑简直就要融入夜色之中,然而露在衣物之外的皮肤却有白皙得异常显眼。那秀俊的五官稍带着些许阴柔,嘴角的线条却是硬朗地似乎有些刻薄,一双瞳仁是如夜般的纯黑——那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狐狸师父的样子。
那个“狐狸师父”朝着她,轻轻地弯起了硬朗的嘴角,缓缓地朝表情呆滞的纪安走过去。
而纪安也朝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伸出了手。
然后,弯刀猛然挥出,尖锐的破风声中,“狐狸师父”的双肩几乎是同时被刺穿,从伤口之中涌出的却不是血液,而是一种淡绿色的粘稠液体。
“狐狸师父”还未来得及反抗,便被纪安一脚踢中了膝盖,无力地跪倒在地,一朵狐火在他的脸颊边上燃起,他拼命地扭动着下巴躲避,显然对这火焰很是惧怕。
“不要试图求救,山魅先生。”纪安冷冷地将手中的狐火又逼近了他的脸一点。
“真是恶心啊,居然敢用他的脸在我面前笑,”她说:“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他笑起来的样子。”
从伴随其出现的草木气味,还有那张脸上隐隐约约的棕黑色皱褶,纪安对这个能在日间作祟的家伙的身份心里有数了。结果果真如她所料,这家伙是个山魅。
山魅是山林中集草木精气而成的精怪,但又和普通的草木不同,它们没有所谓的“本体”,而且虽然容易修得实体,思维却很简单,也学不会什么高深的法术,就连变形这样基础的技能都用不好。
因此,它才要用无梦来填补自己在变形上的不足,无梦能让人,特别是心怀恐惧的人产生幻觉,平常人要是冷不丁地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大部分都会觉得毛骨悚然吧。
也许就是因为纪安并未心生恐惧,所以才能发现它脸上的破绽?
但还有一点奇怪的是,据纪安所知,山魅这种生物向来单纯害羞,通常都只会躲在山洞里啃啃果子睡睡觉什么的,怎么会突然跑下山来作乱?
十有八.九是被威胁了,纪安想。
“是谁让你这样做的?说出来,我会帮你,不说,我就烧了你。”她凑近山魅的耳边说。
山魅浑身颤抖了几下,那张形似胡陵的外皮崩裂消失了,只余下一个冰凉坚硬,外表像裹着一层树皮一样的躯壳。
他喉咙中发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呜咽,纪安好不容易才挺清楚,他是在说:“不能说,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