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嫉妒与死亡
茫然不知所措地，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逛，也忘了逛荡了多久，身边人潮来来去去，熙熙攘攘，她不想回家。
回家的话，他肯定第一个会找到那儿去的。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他。而且她现在这邋里邋遢的模样，她也不认为，回去是一个好主意，只怕会徒增大姐的担心。
真糟！竟然连一个可去的地方都没有！
这些年来，急于帮大姐的心理，她没有多少时间打理朋友关系，久而久之，朋友与同学就自然而然地疏远了，而现在工作的同事，又只是一般的同事，她根本不想麻烦到他们！
她感到怅然若失，原来她除了家人及他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她出神地忖度着，机械性地跟随人潮朝前移动，忽地有人撞到了她，她颠簸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
这一撞，像是撞进了骨血里似的，虽然不太疼，却莫名的令她头晕目眩。
她抬头一看，只见到一个银色的身影从身边经过，银白色的长披风在风中飞扬，一头乌黑的长发衬托着一张诡异的脸，似笑非笑地，仅仅是瞥了她一眼，那一眼，更是诡异得令她惊心。
那莫名的眼神里，似乎蕴藏着深意，却又透出一丝丝的诡秘。
思绪纷乱的她，被吓了一跳，呆呆在看着那人离开，完全来不及反应。
这人，好怪！
思忖着，她依然故我地杵立在原地，结果汹涌的人潮中再次有人撞到了她，她再度颠簸了一下，不过这次那人好心地扶住了她。
“对不起！”她喃喃说着。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急着走路……”清脆的声音有点耳熟，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脆音，她恍恍惚惚地，还没有回过神来。
“咦！秋姐姐，是你！”那耳熟的声音带着讶异，惊呼了出来。
秋郁静终于回神，看着眼前这个青春少艾的少女，一身的惬意，粉黄的夏装上有着可爱的卡通图案，衬得她更是娇俏可人。
“是你呀，菲若。”秋郁静的声音有些沙哑，是一夜没睡的后遗症。
“秋姐姐，你的脸色不太好啊，不舒服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天行哥呢？”程菲若左顾右盼，想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们两人的事，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对于天行哥会和秋郁静在一起，她可是一点也不惊讶。
只是秋郁静满面阴霾，脸色苍白，明显精神不济的模样，而天行哥又没有随待在侧，反倒令她有几分惊讶了。
“他不在，我一个人逛逛而已。”笑了笑，秋郁静掩饰地说着。
实在是没有必要让一个小女孩知道他们之间的纠结……
只是，他们是亲戚，会不会菲若认识……
“哦，这样啊！”程菲若直觉感到不对劲，但她也不好探究太多，两人之间的问题应该由他们自己解决，旁人不好多嘴。
“对了，菲若，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做水澜的人？”舔了舔干涸的双唇，秋郁静有些紧张，试着不着痕迹地试探，不想让她看出端倪。
也许一切只是她多想了，她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水澜？唔……好像没听过！咦，不对！一年前天行哥受伤住院的时候，好像有一直叫着这样的一个名字呢……人，我倒就真的没见过了！怎么啦？秋姐姐，你也是从天行哥那里听来的？有事要找这个人呀？”探索地望着她，程菲若的眼里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
闻言，她的心一沉，疼痛加剧，脸色苍白如纸。
真有这么一个人！而且他还一直念念不忘至今！
那么，她又算什么？
“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勉强以笑脸应对，秋郁静现在只想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安静角落，来****自己的伤口。
爱情，真伤人！
“秋姐姐，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越来越差，不如我陪你去看下医生……”程菲若也不想其它了，现在只能拖延着秋郁静，等会再通知奕天行。
“不用了！”稍嫌大力地推开她，看到她惊讶不已的神情，秋郁静知道自己的反应太过了，但她也无法控制。
“对不起，我先走了。”说完，秋郁静转身离开。
“等等，秋姐姐！秋姐姐……”娇脆的嗓音不出所料地想留住她，但秋郁静完全不予理会，反而加快脚步离开。
知道程菲若有跟上来，她藉着汹涌的人潮，娇小的身躯很快就隐没在人海中，消失了踪影……
就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奕天行快疯了！
家里、公司，甚至于他们经常约会的地方，他像无头苍蝇一样，都找了个遍，可是却连秋郁静的人影也见不着。
手机一直关机中，人也不见回来，他的表妹程菲若通知他说有见到秋郁静在街上乱逛，而且脸色不好，还问起她一个“水澜”的名字。
水澜吗？
微微地叹了口气，他禁不住苦笑。
这，他倒可以理解她为何会变成这样了。只是，她只身一人，随处飘荡，实在是太危险！
神界的人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寻找机会再次下手。
即使有着曦幻的结界保护，亦不能担保万无一失！
这次，他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他一定要阻止。遗憾，一次就够了！这种苦涩的滋味，他不想亦不愿再尝第二次。
郁静，你到底在哪里？水澜就是你，你就是水澜，你知道吗？
他自问，却得不到答案。如若换了是以前的他，他可以凭着魔力轻而易举就知道她身处何方，如今这人类的身体，连一点点的力量都使不出来。
可恶！
如果可以，他宁愿丢弃这具身体，起码他可以完完全全的保护她！
车子如流水般，在宽敞的马路上驶着，奕天行一转方向盘，再度向着秋郁静的公寓方向前进。
之前已然找过她的家了，她并不在，秋大姐也保证过一旦她回来就马上通知他。
但是，以她的个性，最后她一定会回家的。
现在毫无所获，只能到她家守株待兔了。
接近凌晨，秋郁静回来了。
昏昏沉沉的，她的脑袋像灌满了铅似的，好重。
拖着疲软的身体，从电梯里出来，秋郁静抚着额，慢慢腾腾地走回家。
她好累，那种疲累的感觉全所未有，就像是从骨子里疲惫出来，令她感觉全身也疲倦无力，好像连支撑身子的力量也没有了。
走到门口，她刚乏力地掏出钥匙，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小秋，你回来了？”秋大姐恰好打开门，看到她，赶紧抓住她的手，惊喜交集地叫出声来。
秋郁静勉强地笑了笑，对着大姐担忧而喜悦的神情有些羞愧。
“我……”她还说不上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激动截断了她的话。
“郁静！”
是他！她微微一僵，只觉头更沉更重了，一整天的游荡，她还没有想出些什么，他倒自动跑了过来。
她的动作虽然细微，但是细心的秋大姐仍是察觉到了。
“小秋，你今天一整天到哪里去了？天行他非常担心你，到处找找不到你，都快要报警了！”秋大姐责怪的口吻带着严厉。
再怎样闹别扭，也不该如此叫人担心！
“是吗？现在知道我没事，他可以放心回去了。”无法抑止地，她的声音带着冷。
“郁静，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很不好！干嘛还到处跑？”她疲惫不堪的脸容，令奕天行忧心如焚，她的脸色有些不大对劲。
一整夜没合眼，再加上一整天的乱逛，她粒米未进，精神不济也是正常的。
只是，抚着头，真的很沉。
“是啊，小秋，你没事吧？”秋大姐也忧心忡忡地问着。
“大姐，我只是累了，没什么事。谢谢你的关心了，你可以回去了！”腰杆一挺，越过他，秋郁静想走回房间。
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的前进，再微使力将她禁锢在自己宽阔的怀中，奕天行凑近脸，呼息离她只有几公分，交织着炙热，幽深情浓的眼眸，令她不自觉地一阵战栗。
“郁静，你在生我的气！”这话是肯定而非疑问。
“笑话！我干嘛要生你的气？你以为你是谁？放手！”她不悦地叫着，努力想挣脱他的箍制，无奈乏力的身体无法配合。
她气，气自己还如此受他影响，明知他的心底有着别人……
“你们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秋大姐站在一旁，焦急地劝着。
“郁静，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水澜其实……”不管了，虽然很匪夷所思，但现下也没有法子可想，先安抚好她再说。
“我不要听！你走开！走开！”秋郁静尖声叫嚷着，一股气愤夹杂着恼火冲上脑袋，她突生神力，一把甩开了他的箍制，急着往房间跑。
“郁静！郁静……”
“小秋！小秋……”
不理会他们的叫唤，她急着往前跑，身子却越来越软，像是瞬间软成一摊水似的，再也无力支撑下去，她软软地倒了下来……
重重的迷雾涌上她的脑海，在陷入昏睡之前，她还听到大姐和他惊恐的呼唤声……
我没事！
她的呢喃，终归只是化为无声……
医院里，刺鼻的消毒药水混杂着各种味道，说不上难闻，但也不是让人舒服的味道。
昏昏沉沉地，她徘徊在似醒非醒间，有时听得到人们的说话声，感觉得到他们的抚触，但是却也没有完全的清醒。
她的眼皮很重，重到她使尽全身的力量也睁不开，紧紧地粘连在一起；而她的脑子又很沉，沉在层层的迷雾间……
她突然间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
“医生，我家小妹已经无端晕迷三天了，怎么一点苏醒的迹象也没有？她到底患的是什么病？”柔媚的声音媚入骨髓，带着丝丝的担忧，更是让人不胜怜悯，忽略了其中的杀气。
主治医生也听得呆了一下，才回得过神来。
“令妹的情况我们也很遗憾，实在是她的情形太特殊，连我们也不能确认是何原因导致她昏迷不醒，不排除可能是她的心理因素导致的！我们医院已经积极在联系国内的权威人士，邀请他们过来一起会诊……”
废话说了一大堆，说到底就是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就是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不如转到其它更为专业的医院好了……”
“秋小姐，先别说以令妹目前的情况，并不适宜舟车劳顿的移动；再说，我们医院的脑科在国内来说也属于顶尖之列……”
这也不能否认！
皱了皱优雅的柳眉，秋二姐一向妩媚的面容也带着黯淡，美丽的容颜因而多了几分憔悴的味道。
如果连这家医院也不能确认病因的话，真到了其它医院也不一定能行！
实在都不行的话，最后也只能转到国外试试了！
“秋小姐，你们放心，过两天国内著名的脑科辜医生就会受邀过来我们医院了，以他的超高水平，应该是可以确认得到令妹的病因，再进行治疗的……”
两人议论间，病房的门打开了，满脸寒霜的奕天行一脸阴霾地走了进来，使得两人不自觉地一顿。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连奕氏企业的人也如何重视？到时真医不了的话……
忖度着，主治医生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唾液。
视若无睹地，他从两人身旁走过，来到病床旁，凝视着病床上略带苍白的女子，呼吸浅得仿若没有，纤长的羽睫此刻正紧闭着，在面颊上投下长长的暗影。
湛然的目光中充盈着痛苦，若有似无地透出妖冶的暗红，奕天行紧紧握住了拳头。
她身上沾染了菲薄的神的气息！尽管微弱，但仍是让他在这两天嗅了出来。
是昏倒那天之前出去那时候的事吧？那一天，他不在她的身边，神界的人就逮到了机会乘虚而入……
只是，曦幻的结界本应是可以保她无忧的，为何会这样？
他们好不容易才又在一起，好不容易才因幻镜石有了一丝的希望，为什么那帮以‘神’为名的人就是不愿放过他们？
神者，要摒弃七情六欲，要抛弃心中所有的杂念，人的一切喜怒哀乐都没有，只要大爱无私，只要垂怜世人……
他自问没有这样的本事，成不了神！而他也不能再接受她成为神，为着碌碌无为的世人无私奉献！
是的，他自私！
然而，在爱的面前，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不自私？
一直以来，最轻微的一个意愿，竟也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求？
奕天行忍不住闭了闭眼，脑海中又响起了水澜深情呢喃的声音……
只愿年年岁岁月月，在一起！
“天行，别这样！如果连你也倒下了，小秋该怎么办？所以，你一定要支撑住！”主治医生不知何时已然离去，奕天行悲伤的模样，让秋二姐有些不忍目睹。
“我没事。”深吸了口气，他看着身边的秋二姐。
这个名义上为秋郁静亲人的人类，她当然不可能明了，现代的医疗是治不了她小妹的！唯一的机会就是阻止神界的人来捉走她！
刚刚他离开了紧守了三天三夜的病房，为的就是通过魔风子将讯息传递予幻界的曦幻，祈求他能在一切尚有转圜余地之前赶回……
床上的秋郁静一声模糊的嘤咛，将两人的心神唤回她的身上。
“小秋！小秋……”
“郁静！郁静……”
“不好！她满身冷汗的，快叫医生！”
“郁静……”
可恶！应该是有人入梦了！结界果然被破坏了，到底是谁？奕天行忖度。
层层迷雾当中，她的身子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任何重量，明明是知道自己现在是昏睡的状态，神智却又是无比的清醒。
远方依稀出现白光，她看不清前路，只能凭借本能向着白光的方向前进。
白光里，更迷蒙，飘荡着幽幽忽忽的声音，模糊不清。
蓦然，朦胧之中出现一张似笑非笑、略带诡异的面容，轻轻一吹，白雾随之汹涌而来，困住了她的全身，冰凉凉的……
“啊……”她一声惊叫，顿时睁开了眼睛。
“郁静，你怎样？有没有事？”紧握住她的手，他紧紧盯着她，没有遗漏她的任何一丝反应。
秋郁静气喘吁吁，像刚跑完百米赛跑一样，抬手一抹额头，一手的冰凉。
是梦吗？感觉好真实！
“小秋，你答一下我们，到底怎么样了？你昏睡了好几天，医生马上就到了……”巴住另一边，秋二姐媚入人骨的声音也带着满满的紧张。
秋郁静慢了半拍才回过神来，眼看着紧张兮兮的两人，昏睡之前的记忆也随之回笼，她还有些苍白的脸色登时一变，使力要甩开他的手。
奕天行暗自一叹，知道她已经想起了之前的事，如今也没有法子了，只能坦然面对……
“放手！”病中的她根本无力甩开他，只能愤怒地叫着，声音却细若蚊呐。
“郁静，你听我说，其实一切……”
他刚开了个头，她就转过脸去，摆明就是不想听他解释。
“难道你就这么胆小？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知道她禁不起激，他故意这样说，果然见她转过头来，眸中带火。
“好！你倒是说说看，我洗耳恭听！”
小秋被人吃得死死的！
看着这一切，秋二姐只能暗自摇头。不过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她也不好插手干涉太多，让他们自己解决更好！
现在秋郁静醒过来了，她自然也就有了心情看戏了。
“事情说起来很长！简单来说，你就是水澜！水澜就是你……”
“你是在说笑话吗？”秋郁静忍不住哂笑。
要找借口也不找高明一点的！她是谁她会不知道？
“也许你不相信，这的确是真实存在的！水澜是你的前世！而我的前世就是碧落！正确来说，应该是十世之前的前世……”
知道她不相信，但奕天行依然说下去，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故事，千百年前的故事，尽管岁月流转，但有些感情仍然没变！
他的面容严肃，神情认真，除了上次她发生交通意外受伤时见到他这个模样之外，这是她第二次看到。
故事说完，病房内一时悄然无声。
秋二姐妩媚的面上难得的一副怔忡的目瞪口呆的表情！
听完故事，秋郁静说不出话，明明对于他的话觉得荒谬无比，方寸却仍在胸腹中跳动着，仿佛应和着他的话……
怎么可能？怎会有所谓的前世今生？
但是，如果没有，又怎么解释在认识之初，她对他无来由地熟悉？如果没有，又怎么解释他们之间仿若飞蛾扑火般的吸引……
“我……”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想说些什么，但还来不及说出——
‘噗’的一声，她的左胸开了花。
她甚至感觉不到痛，但鲜红的血液却慢慢、慢慢浸透了她的白衣，沾染上妖艳的红，像一朵开得正艳正盛的花，逐渐凋零、飘落……
病床前的窗户，玻璃上多了一个弹孔。
她的眼前逐渐模糊，耳里听着二姐的惊声尖叫，听着他急切而痛苦的嚎叫，冰凉的液体点点沾上她的脸，是谁的泪？谁？
两个阒黑的身影匿藏于病房的一角，注视着眼前一切的发生，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却是似笑非笑，直到她的身体软了下去，魂魄渐渐、渐渐脱离身体，飘浮了出来，两人才一把抓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她，速速地飘走……
不由自主地，她被抓着飘走。
临行前一望，她看到奕天行怀里拥着她的身体，眼眸却紧紧地盯着她飘浮着的魂——
眸子里，充斥着满满的血色的妖冶……
“水澜！”
是碧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