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刺骨的寒风,呼呼的吹向苍茫的大地,锋利的沁蓝冰刺夹杂着雪花,穿行在山巅、峡谷以及森林之间,敲击和刮擦的声响,抹去了这广袤大地微末的宁静。若是正常年份,北地的漫雪天气本应是隆秋之时才会来临,而今却在这伏夏季节出现,一切都来得是那么的猝不及防,而且不得不让人觉得奇怪,这天底下本应有的正常光景,也在短短的一夜被这漫天雪子覆盖了去,白日的金黄田野,而今已是茫茫雪地,村舍间男女的嘶叫和牲畜的哀嚎,彻骨的回应着老天突如其来的怒气,无助的心情已是蔓延过那峡谷与山脊,传遍了这北地旷野。
“这雪刺下了多久了?”
“回禀大人,已是有三个时辰了。”
“可有见停的迹象?”
“冰刺已是停了,只不过雪子还一直落着,但已是比先前小的多了,看样子似是要停了的。”
“占卜司可有消息了?”
“吴大人已是传来消息了,说是。。。”
“但说无妨。”
“是,大人。吴大人说是天现孔洞,四向星陨,乾坤有隙,实乃天破之象,大不吉啊!”
“果真是天破之象么?”
“吴大人是如此说的,具体是否准确,下官学识浅薄,却是不知的,大人可传吴祭酒前来问问。”
北地净月城内田府内堂,田和正在询问参事祝耽伏天暴雪一事,堂内已燃起一炉篝火,两人均已披上了貂绒披风,说话间阵阵雾气从嘴里呼出。此时田和听得祝耽所言,神情顿时飘忽不定了起来,踌躇纠结之际已是在堂室内来回踱步思量。
“啊!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田和踱步思忖片刻,忽地一个机灵,突然像发疯了一样,竟是放声大笑起来,大笑之余伸手解去了披风,并脱去上衣光着身板,径直冲出了堂室来到院落里,一下跪在雪地里大行匍匐之礼,并仰天祝祷。
祝耽见此情形,急忙快步来到院内,扶住田和慌张的说道:“哎哟,大人欸,大人!那些个天象之说本就虚妄,你可莫要信以为真被急疯了去。”说罢赶紧将从堂室拾起的披风给后者披上并继续说道:“您呀,可别有个什么闪失,要是真有个三五究竟,这北地可是要乱了!”
“谁说天象虚妄了!不虚妄!绝不虚妄!”田和一下从雪地跪立而起大声嚷道。嚷罢立刻转身奔向堂室,之后又是在堂内踱步思量起来,走了三四个来回后兀自停下脚步:“祝耽,祝耽何在?”
祝耽听得呼喊,又急忙快步跑进堂室:“大人,下官在!下官在此!”
“赶紧,赶紧让吴晋如筑造高台,准备三牲五谷,我要谢祭上天!”见得祝耽上前,田和扯着沙哑的嗓子说道,说话间唾沫横飞,溅在花白的胡子上挂着,看起来好像天色初明之时挂在蒿草上的露珠晶莹发亮。
“大人,这。。。”
“依我言命!”
“遵命!”说罢,便快步退出堂室。
“祝先生,怎的如此慌张,是有什么要紧事么?”祝耽退出堂室后,便径直往占卜司方向行去,行至一处湖心亭,正好遇见田和之子田奉相向走来,田奉见祝耽行色匆忙,心生好奇,便是急忙上前叫住问起话来。
祝耽听得田奉问言,急忙上前答言道:“哎哟!公子,可不得了啦!您快去看看大人吧,今日甚是有些言乱啊!”
说罢便急着要走但又被田奉拉住,田奉追问道:“祝先生莫急,您还没告诉我,您这是要前往哪里?有何要事?”
“大人急命占卜司筑造高台,准备五谷三牲,说是要祭拜天地,特命下官前去占卜司,告知吴大人。”
“是免灾祭拜么?但这雪子眼看是要停了的,想来应是造不成什么灾荒,我自是以为大可不必在此等事宜上耗费银钱,再说这些年旱灾蝗灾也是极为严重,也没见父亲有设台祭拜过,今日是何缘故,竟是如此反常?”
“公子,不是免灾祭拜,下官听大人言语,应是要谢祭苍天,公子,是谢祭!”未等田奉说话,祝耽便又是行礼而言:“公子,下官还要前往占卜司,不便逗留言语,此番先行告辞了!”说罢摇了摇头,便又是快步往占卜司方向行去。
田奉看着祝耽行去的背影,暗自思忖片刻后,便急步往堂室行去,不多时已是到了门前,一眼便瞧见堂室情景,屋内田和此时已是将黑铁铠甲给穿上身了,手持二尺长剑独自站在一仗余宽大的地图之上,怔怔的看着西漠城的位置,眼里凶光熠熠,自是有些瘆人。
眼见此番场景,田奉兀自联想到祝耽之前所说之言,揣摩之际似是想到了什么,倍感震惊,心想:“看来,父亲越发是按捺不住了,此番是想借用此日雪兆起事了,可是如今形式格局并不明朗,时机并不成熟,此番可是要出大事了!”想到此便急忙跪拜在地,大声请言道:“父亲,奉儿请见!”
听得田奉话语,田和纹丝不动,但却缓缓说道:“奉儿,你来的正好!快些过来与为父看看这地图。”待田奉走到身前,便是伸手拉住田奉胳膊微有发颤的问道:“你可还记得为父是何时何地得获此图?”
田奉听言,有些忐忑,但还是躬身答言:“奉儿自是记得的,是司庆元年七月的一天,在净月山栖月谷的一崖洞里得到的。奉儿记得父亲那日晨起便见。。。。。。,对了!那日也和今日一样,也是漫天飞雪!”
说罢微微顿了顿,见田和未作回应,便又继续说道:“可那也正是屯谷收粮之时,父亲见此场景以为是天降灾戮,如此下去北地百姓将面临灭顶之祸。那时,父亲心系百姓疾苦,不忍看到那残酷场景,亦为维持北地安定,便果断下令各州县拨调差役佣兵,前往各地帮助百姓抢收田粮,为此父亲也是亲自带领亲卫去到了最近的栖月谷,可没想到的是父亲刚到谷口,那雪便是停了且未及片刻已是云开日出,覆地之雪不到一个时辰便是尽数化了去,正在父亲欲折返人马之时,一黑鹰却是冲破天际云障,径自朝栖月谷俯冲下来,在即将着地之时,便是放声嘶鸣,调转方向冲向了身侧崖壁上的一处崖洞之内,父亲见此情景,急忙差遣侍卫前往查看,但奇怪的是侍卫进到洞里没有发现黑鹰踪迹,却是发现了一幅地图,也就是,也就是父亲脚下这张《万里江山图》了。”
“哈哈哈~好啊!不愧是我儿!不愧是我儿啊!”田和听得田奉回答,竟是忍不住高兴的放声大笑,并伸手拍着田奉肩膀接连夸赞了起来。说罢沉思怀想半刻后继续说道:“奉儿!父亲年岁大啦!一生征战疆土,也一生卫戍疆土,早已是厌倦了这守边定土之事,折腾来折腾去,这茫茫山河在自己眼前,却始终觉得像是云梦烟云,与我田家也没个切实关系。可就在那日,就在得到此图的那日,为父突然意会一些道理,内心的期望又是燃烧起来,二十四年后的今日,又见眼前这伏天暴雪,为父又是理解了些,这是天意,天意啊!这是上天在护佑我田氏。”
说着便是转过身来,正对着田奉继续说道:“奉儿,你现在可是明白了为父心中所想?”
听得田和问话,田奉内心更是忧虑了些,兀自忐忑并有些焦急地说道:“奉儿自是明白的,可奉儿自也是觉得当今穆氏气势正盛,正值恢弘之时,且眼下西境渗透有碍,东域也是情状不明,净月山北单月国蠢蠢欲动且时有夷患,父亲若是此时立旗,弄不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而自身却有可能腹背受敌,首尾难以相顾,险之又险啊,是故,奉儿此番恳请父亲,还请父亲定要三思而行!”
田和听后暗自踱步,沉吟片刻后说道:“你自是说的有些道理,但细细斟酌只是停于其表,却是未深刻入里,当今穆氏仅是形式有盛,但王座实弱,多有议非,朝局失稳;西境渗透眼下虽是有碍,但已是入了营巢,里外有合,必有作为;至于东域那穆家崽子,现已是气若游丝,早已有意为我所用,退一万步说来,自是其中途倒戈,凭我北地之威也自让他翻不起浪来;还有那净月山北夷,尽是些散兵游勇,形同蝼蚁,更是不足为虑,但我田氏却是不同,今日吉兆兀显,乃为苍天赐福,如此,良机已是来临,此番不为更待何时?”
“父亲,占卜兆预之言历来都无确切之说,多有虚推妄论之嫌,父亲可莫要迷信了去,且奉儿自是觉得。。。,觉得父亲所言略显虚骄,自是脱离实际了些。”
“哼!你这个逆子!竟责斥起为父来了!我田和自是白养了你,竟是说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言语,想我田和戎马一生,大小战事六百余次,无不全胜而回,为父早已是对那辩敌析利之法烂熟于心,而今作此决定,已是有过一番谋划与准备,你切莫要在此泼倒凉水。此番,为父自已是下定决心了的,你也莫要再多言了,你径自想想为父今日所为,到底是为了谁?亏你已是三尺男儿,却仍是如此不明事理,切自悔省一番去吧!”
田奉听言,已是眉头紧蹙,却是仍想进言:“父亲!我。。。”
田和泛怒之余嗔斥道:“不要再多说了!”
“是。”
田和转身踱步思量片刻,兀自停下看向田奉问道:“西境那边可有传信?”
“已有传信,窨楼实有介入。”
“哼!果然有他狄远,还真以为我田和是好惹的么!”嗔怒之余继续问道:“可有人回来?”
“回禀父亲,一个未回。”
田和听言双眼微眯,手指关节已是捏的嘎吱作响,兀自又是在堂室内踱步起来。
“这样,你此番亲自前往西境一趟,你自小便是跟随在为父身边,此番西行该做些什么,为父自是不用再说了吧?”
田奉犹豫片刻,兀自轻叹了一声,缓步上前躬身回应道:“奉儿这便前往。”
“等等!走之前自去见你母亲一面。”
“是。”
就在北地冰雪纷飞之时,漠城的天色已是渐渐明亮了起来,巷市街头卖羊汤面点的摊位上已是十分忙碌,锅里的水开的嘭嘭直响,溅出多多水花,蒸笼四周萦绕的热气,缠绕在黎明的光晕里缓缓散去。此时突然从巷路拐角之处,传来了马蹄声响,随即两匹枣红劲马,竟是从巷内飞奔而出,行驶到羊汤面铺之旁时候,径直扔下两个麻布袋子,之后便快速消失而去,老板见此,急忙上前查看,当其走到布袋跟前之时,其神情兀显惊诧,忙转身喊道:“秦三儿,赶紧过来帮忙。”
“来啦!”说罢,待那位名叫秦三的青年走过来后,两人便是将袋口解开。
“阿爹,里面装的居然是两个人!诶!看他们穿着,应是窨楼的杂役,怎么会?”
话音未停,背后已是走来两人,老板见此赶紧拉着儿子退到路边。
两人行至布袋跟前后,径直将地上之人扛起,往窨楼方向行去,当走在后面的男子走过面铺之时,伸手从腰间取出一锭白银,顺手扔在了木桌之上:“记住,今日你们什么也没看到!”
此时,窨楼之上一处廊窗之前,有一女子正兀自站立,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仔细一看,正是窨楼管事狄巧。
“人都派出去了么?”
“回禀姑娘,两拨都已是派出去。”
狄巧颔首:“很好!你先下去吧,我先前交代的事,你自办好便是。”
“姑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