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头，什么时辰了？”
“回禀公子，已是巳时了。”
“雨蝉，旌船那边可曾准备妥当？”
“回禀公子，已是准备周全。”
“好！那我们便上旌船吧，各位可否准备好了，今日有如此美妙的湖景天色，我等切不可辜负了去。”
众人听言，相觑而笑，相互间似有会意，皆看向穆怀荣异口同声地问道：“公子可曾准备好了？”
穆怀荣一听，愣神看向众人，众人也是看了过来，左眼对右眼，皆是开怀大笑起来。
众人谈笑之余，已是走出了竹轩亭，穿过斑竹小径，来到湖岸边沿，此时一座三层楼船，已是伫立在眼前，其船身高三丈有余，通体漆红，船身左右两面均为楠木材质，且皆有镂刻，左面镌刻一座傲立于荒漠中的恢宏城池，朝日出云，纤云微微，丹鹤高翔，饮马苍苍，细致间带有一份粗犷，落刻处沾染潺潺心往，眨眼看去，似有熟悉之感，细细忖度之际，恍然之感油生，此不正是王朝京畿之地西漠城么？竟是镂刻的如此活灵活现。其间还有题诗，字体为小篆，名《云漠》：
陌上有漠浸红霞，
蓟门纤绳挂斜阳。
一曲怀桑流云绕，
丹鹤饮马最断肠。
再看右面，自是一幅山水之景，其间山峦绵延向海，高处繁星绕月，雪花纷落，低处芳梅栩栩，远镂风帆而洋，近笔灯街石堡，环山而绵，市肆车马，欢乐不绝，凝神而观，竟有入境之感。整幅画面着笔精细，工镂奇巧，韵韵点点之间，竟是将南镇樱雪风貌尽揽其中，船首一头空处也是题有诗衬，有名《欣雪》：
巍巍山峦醉海临，
蝉月沁华伴风吟。
青石作镜星作影，
絮絮樱雪绕烛莹。
一行人站立于檀松小舟之上，围着旌船观看了一圈，各自心中都暗自称赞，观看之余都是几度颔首，莫迁见此，心中顿时畅快许多，因为此旌船的设计和准备极为重要，是为中秋船会的门面之物，也是彰显东域和穆怀荣对此次船会及四方来客的重视和礼待，此次见舟中几个文人墨客都是颔首称赞，想来也是符合前来参加船会之人心绪和期盼的，这便已是达到了穆怀荣要求的效果，高兴之余便是使唤穆戈将轻舟靠上旌船一侧后，向船上吆喝了两声后，船中传来齿轮转动声响，紧接着眼前的船舷挡板便是缓缓向两侧退开，之后一九级斑纹木梯便是呈现在眼前，众人惊异之余攀着扶梯跟随莫迁来到旌船之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六尺见方的三级圆台，自下而上纹有彩凤一双，随台阶顺延而上，展翅而翔，甚为灵动。看的久些，竟好似活了起来。
“这羽台倒是设计得独特的，这鸾凤似是活了一般，不知是哪位巧匠所为，若是有幸定要认识认识的。”站在孙玉身侧的展君见到这羽台飞凤时，心中倍觉喜欢之余，便是忍不住脱口而赞。
穆怀荣听言，转头看向孙玉，和后者交换了下眼神后，看向展君笑着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后者听言，倍感惊讶，敬佩之余看向后者说道：“公子才艺渊博，不仅精于诗词歌赋，还对这建筑格艺，工画之学也是钻研深刻，展君自小跟随父亲也是识得些才艺极佳之人，但能如公子这般渊博的，可着实未曾见过。”
“哈哈哈，怀荣倒也是想成为展姑娘所说那样的佳士才子，但如今疲于这东域政事，却是无暇钻研更多了，眼前这三级双凤羽台自不是怀荣那点浅陋才学能弄得了的，如此精巧设计乃是出自玉儿之手。”穆怀荣听得展君夸赞自己，竟是大笑起来，笑罢便是移步上前，走到羽台旁边蹲下，仰头看着最高的台阶，谦逊地说道。
在穆怀荣说话之际，展君竟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女子，心中敬服之感油然而生，竟是忍不住躬身揖首而言：“姑娘博学，展君佩服！”
“展姑娘谬赞了，糟粕浅作而已，不足称道！”
“姑娘可莫要自谦，如此年轻，尽是将这渡山画艺学得如此精湛，将这飞天霓凰画的活灵活现，融合在这三级羽台平锥之术中，让人不经意看去，似是真有双凤升空之感，着实能让人艳羡和佩服的。”
孙玉和穆怀荣听言，竟是惊讶地相互交换了眼神，待展君说完，前者便是伸手握住展君双手问道：“展姑娘也是知道渡山画艺和平锥之术？”
“展君在闲时也是读了些许杂书，看过些名人画作和精巧建筑工艺，对这渡山画艺和平锥之术也是粗浅了解些，但也仅是知道些出处罢了。”
穆怀荣听此，急忙起身看向展君说道：“展姑娘既然知晓，何不说来听听！”
“是，公子，这渡山画艺乃是当世书画大家孙氏渡山先生所创立，为画界写实画派，此画派秉持的风格创意，可以用渡山先生的八字格言概括，也即:“起于本真，归于灵动。”意思应是抛去浮华虚拟，还原事物的本来面貌，并在此归源技艺的基础上紧抓事物个性，凸显事物的生气与活力。玉姑娘所作飞天霓凰，已是习得了渡山画艺的真谛，灵动之感茕茕而生。而羽台建造之平锥之术，说的宽泛些也是源自这渡山画艺，讲究的是建筑有多面立体之感，不经意间有幻影之效，具体工艺之精髓应是要结合周围事物环境和众人视觉光影，通过无数个平滑如镜的浅微锥体交错而置，呈现出折影效果。“
说完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但可惜的是，渡山画艺开派后，却不是如其他画派那样，广为流传，却是渐渐退去了主流画派的名头，展君是想这并不是说此类画艺不受天下人追捧，而应是缘于渡山先生淡于名利的缘由，记得其曾说过一句话：“我早已将画艺之术散于世间，只赖有心之人工于领会，便可得其中精妙。”但就展君所知，如今世上之人能领会修习此画艺的却是极少，以致鲜少人知，而使流传不广，想来玉姑娘应是心思灵动之人，应是参得了画艺真谛了。”展君说着便是看向孙玉，没成想，这一眼看去，竟是凝住了神，突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面露惊讶之色，不禁看向众人问道：“孙渡山，孙玉，难道姑娘是。。。”
众人见此，不觉微笑颔首。
孙玉见展君吃惊之余，便是看向后者微笑说道：“渡山正是家父。”
“展君今日可是长了见识了！”说着握住孙玉的双手说道：“姑娘，日后可定要让展君见见高堂，也算有了此生一愿。”
“一定！”
穆怀荣见得展君如此，便是忍不住摇摇头说道：“玉儿的才学可不止于此，展姑娘日后与玉儿相处的机会还很多，能让你惊讶的地方也很多，展姑娘可要做好准备！”
“真如公子所说，可还真让展君起了好奇之心了，日后定是要天天黏着玉姑娘了！”说着便是伸手挽住孙玉胳膊，把头靠在孙玉肩上。
“尽管黏就是了，姑娘我平日里正好缺个说话的人，你这妮子可要当心，黏上了可就跑不掉了！”
众人笑谈着便是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将整个楼船观摩了一番，整船设计极为大气与独特，中窝自是羽台高云，羽台周围为苏木雕纹桌案，各摆古琴一副，船头船尾分忧五级步梯而升，其上连桌串椅俱全，应是宾客坐席。船头之巅高挂穆氏岚龙旌旗，随风展摇，极为壮阔。
一行人观看完毕，便来到船头宾客席位坐下饮茶，穆怀荣浅饮少许清茶后，便是看向莫迁和孙玉说道：“好了，看来玉儿和莫先生是花了功夫在这船上的，本公子极为满意，在船会完结之前，还要辛苦二位的地方很多，还请多加尽心，此番事宜定要有所定论，切莫白费了一场心思。”
二人听得此言，齐声答道：“谨遵公子言命！”
“好了，穆戈，去把人叫上来吧，时辰也不早了，开始弈琴！”
“是，公子！”穆戈听得言语，揖首而言。说罢便是走到船室扶梯之处，举起双手击掌两次，掌声刚落，一个个身着红锦束腰衣裙的女子便是微步轻抬，来到甲板之上，放眼看去一个身姿婀娜，容貌俏丽，但却并无过多坠饰，仅有蓝玉青珠抹额和白金镂凤耳坠各一副，青丝拂肩不束，衣裙深红，以蓝丝纹就霓凰彩羽，裙边齐踝，脚着紫云短靴，手握凰羽一支，怡然站立，整体看去，面饰净洁，浅妆淡粉，清怡有度。
穆怀荣在看过眼前的十二名女子后，微微颔首，看向莫迁说道：“还真如你所说，这吴朝云还真是费心了的，倒也衬的上他的名声。回头使人请他到府里来，我自是要亲自会会此人。”
“是，公子！”
“对了，吴朝云从何得知李婉身前的束装习惯，竟是设计处如此契合的衣装？且各女子衣衫都貌似有所不同，具体是哪里，我却是说不出来，这又是何缘由？”穆怀荣说话之余，着重看了看各女子衣装，若有所思地说道。
“公子眼神真是犀利，短短时间，尽是看到了端倪。”
“说来听听！”
“回公子话，这李婉生前对北域齐踝裙装极为喜爱，同时也喜爱南方丝锦衣裙的质地和绣工，收集了颇多南北风情各异的各种服饰，时间一久，便生发融合之思，说来也是极巧，正好在其遇到嵩明那年秋天，正在枫林谷闲居学琴。一日，其与嵩明一同前往登云峰观赏云海，正当两人闲走在登云小径，观赏山崖松林竹景之时，忽听云深之处传来清声啼鸣，两人应声望去，两只霓凰正起伏翱翔于云海之中，未及片刻，逐渐飞的近了些，凝神看去，其中一只竟是嘴衔彩蓝凰羽滑翔而来，就在要飞过两人头顶之时，忽然抛下凰羽，穿云而去，凰羽顺着两人的眼眸轻漾而下，飘到李婉眼前时，李婉伸出双手接入掌中，两人内心倍感欢喜，都把这当作上天对两人结合的恩赐和祝福，感动之余，李婉突发奇想，如此美丽凰羽，可不能让其锁闭在箱柜之中，而空染烟尘，何不融于衣裙之中，永耽世美。是故，回到谷中之后，其便结合南北衣裙风格，制图裁衣，不到一月光景，竟是开首创之河，剪裁出了王朝第一套纤羽红锦衣裙，还为其取名蓝凰，为衬衣裙，另又用白越丝和红锦料材缝制了一件纤云斗篷，取名云风。”
“这衣裙竟还有如此来由。”
“公子，且听老夫说完，李婉在设计衣裙之时，为不使风格制式落入俗套，便在凰羽上下功夫，蓝凰之上共有九羽，交错回环，其中八羽绣织，尽采凸绣，一羽镶嵌，而采平镶，相互交映，难辨真假，若真要区分，须要细看凰羽蓝眼，耀于阳光，五彩闪烁之处，便是霓凰之羽所在。先前公子所说不同之处，便要在此处寻找答案了，各位，结合老夫刚才所说，再来看眼前这十二名女子所着纤云衣裙，便是可明端倪之处。”
众人听得莫迁之言，皆是再次凝神向羽台看去。
“果然如先生所说，羽台之上各女子所着衣裙皆有不同，而这不同之处却显得并刻意，是在于蓝眼坠处，细细看去，十二名女子所着蓝凰，其上平镶之羽是为真羽，真羽蓝眼映光而彩，位置稍有变动，交相而视，便有恍惚之感，倒是颇为奇异的。”展君听言，凝神看去，似有所悟，便是笑着看向众人说道。
孙玉听言，面容似有感伤，有些哀婉地说道：“着实是可惜了，如此聪颖敏慧的女子，却是难留于这浩瀚天地之间，小小年纪，便是殁去了，这岂不是真应了世人所说之天妒英才的话语了？想想也是让人倍感伤怀的。”
“是啊，谁人闻此都会感伤的，嵩明应该也会感伤吧，只是其感伤应该会不一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