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倾洒的枫林谷浅雾蒸腾,花香四溢,潺潺而来的涓涓水流浅鸣于枫溪浅涧之中,四处鱼儿来回游于其间,远处田园已是稻香四溢,山菊纷然,远远看去,田间有一老农身背草帽,正向一头黄牛身上浇着清水,黄牛甩着尾巴拍打着黏在其背上的苍蝇,溅起许多水珠。随着车架的前行,映入眼帘的是在谷底的一空旷之地,其间回廊阡陌而延,阆苑楼阁四起,多有青衣文士缓行而去往,文墨沁鼻,书香四溢,来往之人皆是三尺而礼,两尺而揖,真可谓是一片教化祥和之地。
“陛下,我们已是到了枫林谷,前面不远便是思明轩了。”细微看处,此不正是驶出东门的那辆马车么?此时车内传出的话语声音很是让人熟悉,不觉朝车厢看去言语之人正是狄堇儿,坐在其身旁之人居然是女王穆雪岚。但穆雪岚不是应当回王宫了么,怎的现在却是出现在了这枫林谷?
“这枫林谷,倒的确是个清新雅静之所,是极适合闲居养生的,子焄先生倒还真如你家公子所说那样,是个名副其实的清雅居士,在这方天地里活得如此自在悠然,也应是尽享人世之福了。”穆雪岚撩开车厢窗帘,一路看着往后退去的清幽美景,不由得感叹道。
“陛下既然喜欢,那我们便在枫林谷多留住几日,子焄先生也是极好客之人,若是陛下愿意逗留做客,先生必是极为欢喜的,如此的话,陛下也可多与先生交谈些时政事宜。”听得穆雪岚之言,堇儿兀自说道。
穆雪岚微微摇头道:“本王倒是期望如此,只不过此番能够出来已是不易,舒羽和狄巧在宫中怕是蒙混不了多久的,我若是久不回去,宫里那些苍蝇老鼠,肯定不会消停的,如此岂不要坏了大事?所以,此番事毕,还得赶紧驱车回去为宜。”
“哎!堇儿之前还以为,陛下作为全天下最为尊贵的人,应是最能掌握自身命运的,现在看来,陛下也是有诸多思虑和无奈的。”
“可不如你所说,当初若不是父王执意诏谕继位,我自是不愿意做这女王的,就如以前一样,一直待在南镇,悠闲自在,没有多少束缚,那便是我想要过的日子。”
堇儿听此,兀自摇头不再言语,车外马蹄的声响,依然是有节奏的从地面传来,车夫吆喝着车架继续往谷底深处奔驰而去,片刻之余马车已是来到了思明轩门前。
车夫叫停车马,两女子在车夫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各自微微整理衣衫后,便缓步走到了思明轩大门之前,一眼看去,大门是木制构造的,设计是极为简易,木面略显斑驳,有些老旧,没有镂饰雕琢,较为古朴,左右无人看守,全然而敞,自是给人一种融洽祥和之感。再看正中牌匾,刻有思明轩三字,笔锋遒劲有力,挥洒自如,自是成了一家书法,看其格局,自应是一书法大家所题的,穆雪岚细微看处,若有所思而言道:“此三字刚柔有济,衔接有志,看这轮廓线条,自应是嵩明先生所题无疑,难道,难道子焄先生和嵩明先生也是好友?”
“陛下真是好眼力,只不过他们不应称为好友,应说是多年挚友才对,就堇儿所知,两人已是多年的知音故交,时常都有来往的,嵩明先生也是常来枫林谷居住,其好多画作灵感都是源自这枫林谷呢。”
“原来如此,那我便更是要与子焄先生结识一番了。”
说着,穆雪岚又看向了大门两侧梁柱,其上刻镂的一副楹联,细微看处倍觉有趣,便兀自轻声品读起来:
上联:君子有志行走寰宇须当多思过往以掘慧;
下联:达者无殇游泛沧海克应善明时事而倾怀。
横批:多识多会
品读之际,若有所思,竟微微颔首而言:“先生之思教,还真是深刻的,就连这梁刻楹联短短几字教人看了也能兀自咀嚼思量一番,言语间不觉发人深省,可以想象先生的智慧是有多高远!”
“两位姑娘可是从漠城而来?”正在雪岚有感而发之际,门内却是传来了一男子问话,二女未及回应,男子已是走出门外,一身净洁青衣,谦逊稳仪,柔和有度,见到两女子兀自抬手作揖而礼。
见到男子行礼,两女子也是揖首回礼,礼罢,穆雪岚看向男子答问道“正是,但公子与我二人素未谋面,却是何从知晓我们要来的?”
男子听后笑言道:“二位切莫疑惑,两个时辰前漠城已是传信来枫林谷告知过了,见二位驱车进谷来到轩前,想来应是信中所说来人,学生便兀自上前询问以讨个确认。”
“想来应是公子传的信,公子行事一向周到缜密,此番应是担心我们落了空,提前来信告知子焄先生的。”堇儿听得男子言语,思忖之余看向穆雪岚说道。
“可是狄桓公子传信?”穆雪岚看向男子问道。
“还请姑娘见谅,赎学生不能过多言露?”
二女颔首会意。
“二位,请到轩里堂上饮茶稍坐,学生已是传信登云峰了,想来老师已是知晓并在下山的路上了。”男子躬身而请。
“怎么?先生没在谷中么?”穆雪岚问道。
“先生一早便上登云峰观海亭去了,说是要去峰顶观赏云海,是故当前未在谷中。”
“那静瑶姐可在?”
“这又是谁在念叨本姑娘了?”在堇儿问言之际,背后兀自传来一年轻女子话语,三人听言转身一看,来人淡蓝衣衫束腰而着,腰间红锦香囊悬而摇曳,青丝微束,清莹秀丽,神态洒脱自然,言语间已是行至三人身前。
“静瑶姐姐!”堇儿一看,正是静瑶,兀自欣喜,竟一下扑到了后者怀中。
“堇儿妹妹!看你这小妮子,一年未见,竟越是好看了些!”静瑶扶住堇儿,仔细端详了下后者脸庞,兀自伸手轻刮了下堇儿鼻尖后笑着夸赞道。
“姐姐自是好看多了,就别取笑堇儿了!”堇儿俏脸微红而言。
“哦!我也真是失了分寸了,居然忘了介绍你们认识,静瑶姐姐,这位是女。。。。”静瑶在与堇儿搭话间不觉往前看去,一眼便看到了穆雪岚,穆雪岚也看了过来,两人相向而视,各自眼神之中似是有些不一样的含义和韵味,堇儿见两人对视无语,便径自看向静瑶言语道,但刚要说出穆雪岚身份,见穆雪岚微微示意,兀自会意,稍顿片刻继续介绍道:“这位是穆雪姑娘,是公子好友,此番是同堇儿一道前来拜访单伯伯的。”
“静瑶有礼了!”静瑶听言,眼光微闪,似有意想,但却未曾叫人察觉,微思之余朝穆雪岚躬身行礼,未作过多言语。
“穆雪有礼了!”穆雪岚亦躬身而言。
“家父已是知晓二位前来,但其对云海之景最是喜爱,便想多观半刻,怠慢之余,还请穆姑娘多多见谅才是。”静瑶自知穆雪岚是来找父亲的,怕有所怠慢便向穆雪岚谦言道。
“静瑶姑娘言重了,素闻先生好天地自然之景,喜乐从容,从不拘泥,如此洒脱之姿,是我等小辈所仰望憧憬的,只是此番前来已是扰了先生兴致,内心多有惭愧。”
“静瑶姐!无妨的,时间还早着呢,我们自是等等便是了。”
“那便随我一道前往轩里堂上坐坐,亦岷,快去准备些热茶,切记要最好的茶叶!”
“师姐,茶水已是在堂上备好了,沏的是雨针。”
静瑶听言颔首:“那便最好了,今年的雨针滋味是极好的,两位妹妹快随我前去尝尝。”说罢拉着二女便往轩内正堂行去。
三人言语间,由外而里已是穿过了三个青竹小院,一片清池,曲曲绕绕,几处栅栏,四五廊台。行走间时见青衣学子饮读于松林翠竹之间,放眼处有些许才艺佳人扶琴而奏,影舞笙箫,来来往往,谆谆而言,随遇而礼,别有一番教化。
此时三人行上几级台阶便是到了正堂前面,兀自看向堂内,其间有一古色茶案置于堂中,案下一蓝纤丝毯隔于地面之间,五六毡垫齐置在周围,古砂小炉中火星奕奕,蒸腾的汽水拍打着壶盖,噌噌而鸣,案上的檀香盈盈绕绕,烟影熏熏,三人各自进到屋内,坐于毡垫其上,那名叫亦岷的青年,正兀自拿住一块毛巾垫住茶柄,娴熟地为三人净杯满茶,一时间整个堂室已是芳香四溢起来。
“两位妹妹,请用茶。”静瑶双手端起茶杯躬身礼邀到。
两人见静瑶礼邀,自是端起茶杯回礼而饮。
“真是好茶,略苦而不涩,温热而去,但又沁凉而来,完全饮去又有甘甜涌来,着实是茶中上品了。”
“看来穆姑娘也是品过不少茶的,对这雨针之特质,了了几字尽是说乎全面了。”静瑶诧异之余,看向穆雪岚径自夸赞道。
“哎呀!看看你们两个,喝茶便喝茶,竟多了那么多言语来,就堇儿自己看来,这茶自是能解渴便是了,哪来那么多修饰辞藻!”说罢端起茶杯一饮而去。
二人见堇儿竟是说出如此糙狂语态,竟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何事如此高兴!快说与我老头子听听!”此时,门外行廊中传来一老者笑语。
“是阿爹,这老顽童终于是回来了!”静瑶听到声音,笑看着二女说道。
语罢看向门外,此时一鹤发老者已是走到了门前,抬眼看去,此人正是在登云峰顶观赏云海的那个老人。
“你个小妮子,竟是丢下我这把老骨头不管,径自下山而来,连句言语都没有!该打!”子焄上前轻敲了下静瑶的脑袋。
“阿爹!有客人在呢!”静瑶挽住老者胳膊委屈的说道。
“怎么?有客就不能训斥你了,你个死丫头!”老者听言佯怒微嗔道。
静瑶听言,兀自低头不再言语。
父女说话间,雪岚、静瑶已是起身走到子焄面前。
“见过先生!”
“见过单伯伯!”
“免礼,免礼!”子焄忙回礼道,语罢看向堇儿打量了一番:“你这女娃子,许久未见,倒是比以前成熟多了,形貌能显智慧,看来跟着你家公子四处游历,的确是长进了不少!”
堇儿听罢兀自将双手背于身后娇俏的说道:“依单伯伯之言,堇儿似是以前不怎么长进似的?”
“嘿!你这妮子!啥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竟鞭笞起老夫来了!好好好!是老夫言过了!请堇儿姑娘见谅!”
众人听得两人对话,倍感滑稽之际,不觉都笑出了声来。
谈笑之余,老者看向雪岚径自说道:“穆姑娘此番前来,想来应是有要事与老夫商议。”
“先生智慧,穆雪的确有事与您相商。”雪岚揖首而言。
子焄先前其实已是认出了雪岚,此时,听得前者居然使用化名,眉头微挑,看了看左右,又看向静瑶说道:“静瑶,我与穆姑娘要议些事情,你且先带堇儿逛逛园子去。”
“是,父亲!”静瑶会意颔首,向雪岚行了行礼便与堇儿一道出了堂室。
“亦岷,你也下去吧!”
“是,老师!”
目送众人离开,老者转过身来抬手而邀道:“陛下请坐!”
听得子焄说出自己身份,倍感惊异,但是略微想想也是有所会意,索性也不去询问,自是洒脱的坐下了。
“先生请!”说罢两人相对坐于堂中。
穆雪岚身为女王,自不是晦涩言谈之人,在与子焄对坐言语间,已是将王朝与自身面临的困境和形势,与后者详说了一番。之前与狄桓叙谈之后,便是知晓子焄门生遍布中原各地,且其情报来源是比子夜还要广布与准确,枫林谷有如此底蕴,王朝自是要争取一番,若是能得到子焄的帮助,借用枫林谷在王朝全境的势力与网络,所谋大事便是多了一份倚靠,成功的机率自是要大些。
“还请先生援手帮帮雪岚,帮帮天下苍生!”此时雪岚躬身揖首而言。
“陛下所说之事关系王朝安危,关乎百姓疾苦,我枫林谷也是世受王恩,才能得此清净之地,师徒一众才能安然存于世间,穆氏承天下大势将中原割据势力一应扫除,完成一统,天下百姓才有得一处安宁之所,才不致天下饿殍遍野,而今竟有邪佞之徒意图毁了这大好局面,我单子焄自是不同意的,如今陛下亲自来访,枫林谷自当遵从王意,上下一应众人愿听凭陛下差遣,直至此番事了。”
听得此言,穆雪岚已是感怀倍至,本以为子焄不会轻易应允,如今却是如此爽快,思索之际,兀自躬身跪拜在地:“先生大义,请受雪岚一拜!”
子焄见此,分外慌张,径直跪下并扶住前者:“陛下万金之躯,尽如此这般,老夫怎能受得起,陛下可是折煞老夫了!”
“先生自是受得起的,想来先生应是清楚此番谋事若是成了也就罢了,若是不成,先生同我等一样是有性命之忧的,但先生如今却是不顾自身安危,全心相助王朝,日后不管成与不成,都是我穆氏的恩人,也是天下百姓的恩人,如此,先生有何受不得雪岚这区区一拜的?”说罢又欲再拜,子焄见此,急忙上前将穆雪岚扶起。
“此番与陛下谋事,老夫自是会尽心而为,但也望陛下保持沉稳之姿,切勿过多忧虑,现如今对方虽是有备而来,但我们也自是有所倚仗,此番若是好好筹备,必是有得胜之机的。”子焄微微思忖片刻继续言道:“陛下且自先回漠城,待老夫将谷中之事交代完毕后,便即可前往漠城相助陛下。”
穆雪岚听言,思忖半刻:“就依先生之言!”
两人议定后,又寒暄了些言语,喝了些茶。晌午时分思明轩门前,车夫已是牵马等候,两名男子各自抱着两坛子酒从门内出来,径直交予车夫安放在马车上,此时,穆雪岚和狄堇儿正与子焄和静瑶行礼辞行。
“此番打扰先生了,还望先生切勿挂怀!”
“穆姑娘言重了,此去漠城,一路平安!”
“多谢先生!”说罢便和堇儿在车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单伯伯、静瑶姐,我们回去啦!”
马车缓缓驶出谷去,众人挥手辞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