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接下来的动作便解开了白筠上神的疑惑,只见他拿起毛笔,蘸了些白色的粉末,然后那毛笔轻轻地刷在那泥娃娃身上,而后又蘸了朱青色,开始上色了。
这颜色上的讲究极了,上色的手也丝毫不抖动,稳稳地,哪个地方该上什么颜色便上什么颜色,不会出现丝毫的差错,可见老伯技艺之高。
二人等了片刻,一个栩栩如生的小白筠模样便出现在二人眼前,就连白筠腰间的那尊狐狸娃娃都被捏了出来,系在小白筠腰间。
那娃娃被老伯放置在了一个凹槽里,凹槽底下生着火,那火焰的温度将凹槽底部烧的通红,想必温度是极高的,老伯将捏好的小白筠放在了那凹槽里,接着便开始捏云峤了。
白筠上神转身看了一眼云峤,云峤手里提着众多的东西,面上端着一个面无表情,浑身散发出清冷的气息,纵使形象略微有些不佳,可那出众的气质却盖过了一切,让人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云峤心中并无怒意,陪在白筠上神身旁,无论做什么,他都是开心的。
白筠上神并未瞧那老伯,而是转过身子,去了别的摊子上,买了些吃的。看着那圆滚滚的团子,白筠上神觉得胃口大开。她行至云峤跟前,低头看着那一袋食物,说道:“我瞧着这东西喜庆,便买了些。想必跟我出来逛了这么久,你也饿了。喏,尝一个。”白筠上神小心翼翼地夹出来一个团子,放在云峤嘴边。
云峤视线落在那双小巧的手上,手指葱白如玉,此时此刻就近在眼前,白筠上神见他不吃,以为是不喜欢,嘴里便说着,“人们管这东西叫籽米团子,你若是不喜欢,那我吃好了。”说着便要将手伸回来。
可云峤却抢先一步,将那圆润白滚滚的团子 一口叼住,吃进了嘴里。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云峤的耳垂逐渐变成了红色,白筠上神低头给自己夹了一个,而后又夹起一个喂给云峤。两个人就这样,将东西吃完了。
待东西吃完的时候,那老伯也将小云峤捏好了,白筠上神转身一看,那两个活灵活现的泥人就站立在台子上,目视前方,一脸的颜色。前方的小白筠面露笑容,一看就是开心极了,倒是后面的小云峤脸上的表情值得深究,那小云峤双手提着许许多多的东西,脸上面无表情地,可不知为何,这老伯的手艺竟然如此精湛,在小云峤的脸上,白筠上神竟然看出云峤有几丝丝的开心。
“我瞧你们有缘,方才又随手捏了捏,全当送给你们的礼物。”那老伯又拿出来了两个泥人,那两个泥人姿态夸张,但却洽洽能表现出一男一女,那女子踮起脚尖,正在将一块圆润白滚滚的团子喂到男子跟前,那男子犹豫间,还是将那团子一口吃了下去。
这老伯捏的,便是方才云峤一口叼着那团子的一瞬间,不难看出,小云峤嘴角轻微上扬着一个弧度,眼神里都透露出得意。
白筠上神甚是喜欢,付过了银子,到了谢,拿过泥人,走了。
二人到地方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日落西山,为这里的风景染上了几丝丝即将衰亡的美感。云峤同白筠上神一同站在这个桥上,望着眼前的这棵树,树很大,躯干很粗,有十几个成年男子手臂围绕在一起那般大,在往上,密密麻麻的枝干错综复杂地分布在树木的躯干上,而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枝干上,挂着许许多多红色的绳子,那些红色的绳子垂落下来,因其数目巨多,与这树木的绿色交相辉映,倒是给人几分震撼的感觉。
“这是许愿树。凡人总会像神仙们许愿,可神仙们那么忙,怎会听见凡人的许愿?可我还是想试一试。”
云峤闻言有些苦笑不得,怎的来了躺凡间,这白筠上神怎么一下子变得如同孩童一般?也罢,若是一如天上那般冷冰冰的,也不好。
白筠上神站着求了个签,上上签。她双手合十,对着那树,虔诚地闭上双眼,心中默念,若是佛祖能听见的话,还请佛祖允诺白筠,让白筠见自己父亲一面。
白筠上神许下这愿并非毫无根据,众仙皆知,狐王白鹤青早在万年之前就已经驾鹤西去了,可白筠上神却从来都不这么认为。且不说那区区三昧真火,就玄狐叔叔那一身通天的本领,自然也是能够将父王救出来的。
更何况那日派去执行法度的天兵并未亲眼看见白鹤青魂飞魄散,那父王,还是有极大生还的可能。
一愿许罢,白筠上神睁开眼睛,拿了一根红绳,略微施法,将那红绳系在了最高处。云峤自始至终都在一旁静默着。
待白筠上神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看着那在风中飘舞的绳子,笑了一笑,而后一动不动看了看天边,云峤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此时的太阳已经下去了一半,余下在地平线以上的太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半边天都染的血红,而那颗许愿树就在中间,落日的余晖洒落在许愿树上,无端端地为许愿树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魅力。
二人欣赏了一番美景,便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天空不作美,下起了小雨,他们不得已地躲进寺庙里躲雨。
这一躲,还躲出了些事情来。
寺庙里已经有了许多人,而最惹人注意的是那中间的女子,女子一袭红衣,头戴凤冠,俨然一副要出嫁的模样,可令人不解地便是那女子面上并无任何喜色,反倒双眼哭得通红。
白筠上神甫一进门,便蹙起了眉头,她看向那女子,女子的印堂之上隐隐约约发黑,而在那发黑之处,竟然闪烁着淡淡地金光,那金光处处压制着那黑光。
白筠上神不动声色地与云峤对视了一眼,云峤点了点头,将东西放在了一块看起来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
白筠上神坐在他旁边,就听那女子身旁的女人骂骂咧咧了起来。
“今天这天气可真晦气,若是耽搁了河神的吉时,河神大人怪罪下来,我们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那女子不敢说些什么,只是抬手一个劲儿地抹眼泪,那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刻不停地往下掉。
寺庙之中聚集了好几个人,一个是赤膊的大汉,抱着刀站在一旁,一个是赶路的书生,还有一个便是白筠和云峤,还有就是那穿着嫁衣的女子和旁边的女人。
那书生许是想要说些什么,可看那姑娘旁边的女人,面露凶色,也不敢上前。
“哭什么哭,若是河神大人看见了,定要问罪。”那女人有些粗鲁地擦拭着女子的脸庞,女子咬着下唇,眼泪倒是不敢掉了。
一时之间,寺庙之内安静极了,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那女子压抑过的小声抽泣声。
白筠上神听了一会,便明白是个什么事了。凡人总是喜欢供奉些野神来保佑自己,若她猜测的不错,那河神定然是个海里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白筠上神瞧那女子哭的着实可怜,心下泛起了怜悯,云峤看出了她得意图,面上丝毫不担心,倒是内心有些可怜起那河神来。
白筠上神走上前,自动收了障眼法,行至二人跟前的时候,已然是被雨淋湿的小女子形象,她走到那女子跟前,伸出手在女子额头轻轻点了两下,女子额头上一直纠缠的两团气仿佛受了惊似的,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白筠上神这才收了手,柔声说道:“我瞧着妹妹甚是有缘,家中可还有亲人?”
那哭哭啼啼的女子一下子愣住了,眼泪挂在睫毛上,将掉不掉的,看起来愈发地楚楚动人,白筠上神也不着急,只是温柔地看着她,过了许久她反应了过来,忙道:“家中有个总角的妹妹,上面有耄耋的老人。”
上有老,下有小,还能被献祭,这命着实有些不好,也就是皮囊好了些。
白筠上神适时地岔开话题,“妹妹可是要嫁到何处去?”
那女子咬了咬唇,松开了几下,过了许久,她才下定决心似的,快速地说道:“姐姐还是不要问了,我生来就是要被送去献祭的,莫要连累了姐姐。”
白筠上神听见这话,险些要笑出声来,“妹妹莫要担心姐姐,怕是该担心担心那河神。”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而站在女子旁边的凶婆子眼神却亮了一亮。
眼前这位姑娘的模样要比这新娘子要好看许多,若是能将这位姑娘送给河神大人,河神大人一个开心,想必今年的收成也会好上很多。更何况凶婆子到底是心里面向着自己人的,这新娘子纵然不是自家的孩子,可那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将孩子养大也不容易,这大了,便要被送去给河神当老婆,太可惜了。可若是能寻人替她去……
凶婆子放柔了语气,商量地问道:“不知姑娘何意?可是老婆子想的那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