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早晨,来得特别的早,街道上一声声扫地的'唰唰'声透过医院旁的窗口传了进来,红着眼睛的几人才突然发现,天已经开始亮了。
顾妈靠在顾爸怀里,两人手术室外的长凳上守了一夜,他们双眼都红肿着,顾妈直到凌晨四点多才半梦半醒地眯一小会,可即使如此疲累,也是几乎一个小时要惊醒个四五次。两人从昨晚接到通知之后,几近崩溃,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院,可他们见到的,只能是手术室外红着的手术指示灯,两人就这么一整晚地盯着那扇门。
清莲此刻蜷缩在手术室门口旁,环抱着身体的十指紧紧嵌入臂中,脸上的伤心和后悔洋溢于表,一晚上泪痕干了又湿,两只眼睛红肿得比之顾妈不遑多让,哭了一整夜的她内心陷入了极度的自责,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邀请,顾冷也不会变成这样,要是当初听胡叔的话,早点离开,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顾冷被搜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全身上下都已是伤痕累累,胸前更是袒露着一个大大的十字交叉切口,血液淌了满地,她得知消息的后,没有理会家里接她回家休息的安排,跟着支援人员的车火速赶向医院,却只来得及跟了一层楼的推车,看着那张惨白的脸被迅速推进了病房。
顾冷的情况不容乐观,就算医院方面负责接理的人有着圈内的处理经验,也从没见到过像这么严重的情况,身上的血液流失近半,胸腔肋骨上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创口,手骨处有几处断折,能活着坚持到医院,这本身就是个奇迹,想要救回来,只能期待奇迹中的奇迹了。
手术必须家属签字,顾爸的身影看上去没有了往常的挺拔,背部微微佝偻着,颤抖着手签完了字后,医生就忙活了去,也不肯透露情况,看着好几个医生护士轮班转地进出,他想问,却又不敢问。
清莲跪在了二老面前,可现在自家儿子生死未卜,他们也没心思去管别的,仅是问清楚了原委,既没有恶言相向,却也不会将她拉起,要是换作别人家,非得提着菜刀喊打喊杀了。
巧手罗刹同在这间医院进行抢救治疗,顾冷在七楼的急救室,她则是在八楼,相对顾冷的情况而言她的伤势要好一些,凌晨的时候已经抢救完毕。而胡不重用过了精神力药剂后,经过一晚上的治疗休息,半夜的时候也恢复了过来,此刻正陪在清莲身边。
同在清莲身边的,还有余擎,当任余家主权人,他同样也是一脸的忧心忡忡,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作为,他不会阻拦,尽管看到女儿哭跪在别人面前还是有点不舒服,但他也没说什么,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在外面期盼着顾冷能够安然渡过这次危机。
仿佛听到了众人的祈求,手术室门口的手术灯悄然熄灭,双眼几乎没离开过手术灯的顾爸连忙推醒了顾妈。
“哪位是顾冷的家属?”
“医生,医生,我...我儿子他...”顾爸扶着顾妈,两人红着眼,满脸的憔悴上带着激动,把刚出来的年轻小护士给吓了一跳。
“放心,你儿子没事。”年轻小护士展露出来的笑容,让几人仿佛看到了天使。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顾妈和顾爸激动得老泪纵横,顾爸作势就要跪拜在门口,小护士赶紧双手搀住。
“哪位是顾冷的家属,顾冷现在暂时醒过来了,他想见你们。啊,余先生!”一位老医生推门而出,正好和站在门正面的余擎对上了眼,才惊觉自己之前进门居然没有跟恩人打招呼。
余擎摆了摆手,他本就不喜欢那套虚礼,转眼看向视线往这边投来的顾爸和顾妈,当着所有人的面,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十分抱歉,今晚因为我女儿的邀约导致了小冷发生这样的事,现在小冷醒过来了,想必很心急见到你们,两位快跟着医生进去吧,我会一直等在这里,直到两位出来,我们再商量后面的事宜。”
顾爸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他们又何尝看不出眼前这个人并不是顾冷之前跟他们说的一个普通生意人那么简单,连老医生都对他毕恭毕敬的,可他们之前全身心都挂记着自家儿子,哪有闲心管其他。
“秦医生,麻烦您带两位进去先了。”余擎接着说道,把顾爸的‘不用’给堵在了口中。
对于不清楚具体情况的两老来说,其实于情于理,他们都没有理由去怪责清莲,意外并不是针对顾冷的,还有很多的家庭在昨晚变得不再完整,现在顾冷抢救回来了,他们也就放下了心中大石。
看着转身跟着秦医生进了手术室的背影,余擎这才把目光投向缩在手术室门口旁低声哭泣的清莲身上,自昨晚赶到之后,她的眼泪一直停停涌涌,看得余擎无奈又心疼,受伤甚至重伤都是职业圈内人的家常便饭,自己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在这一点上,心脏还不够强大。他昨晚到了之后,并没有安慰她,也没有贸然和顾家人说话,原本有巧手罗刹护着,照理来说顾冷不应该受到这么重的伤,还有很多细节的东西,他还未得知,这个时候如果他这个当家作主的都冷静不下来,那么这个家族早就崩溃掉了。
余擎走近了清莲,蹲下身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你也进去吧。”
“爸...”
一声喊出,喉咙却还是有些哽咽,眼泪又不争气得往上涌着。清莲呜咽着抬头,她双眼红肿,哭得梨花带雨,缩在角落的身体楚楚可怜,看得余擎一阵心酸,双手情不自禁地伸出,想抱在怀里好好地安慰,可他突然惊觉,这个时候不能像小时候,再把她抱在怀里,笑着逗她说像一头小花猫了。
长大,总要经历一些喜怒哀乐,爸爸可以是你一时的避风港,但是不能当你一辈子的护身符,对不起,小莲。余擎内心轻叹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事,始终都是你要经历的。上次是你掉链子了,所以所有人都不认同你,但是我知道,每个人在变得强大之前,都会有弱小的时候。”余擎双手捧着清莲的脸,替她擦去泪珠,“每个人的成长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人的一生会遇上很多的矛盾,很多的问题,有些问题是因为自己引起的,有些问题不是自己引起的。这次的事件中,你很尽力了,但是小冷他还是个新人,他远不如你强大,你们的分配安排,其实我也是知道的,所以这里面也有我的责任在,我们是一家人,所有的事情,都应该一同分担。”
“我不会说你没有错,但也不会要求你一个人承担,所有的问题的发生无论大小,其实都是和周围的人所分不开的。所以,跟着进去看看吧,面对内心,正视问题,这样你才能成长。”
“爸...我...”清莲看了看手术室门口,有些胆怯。
“没事的,我和胡叔都会陪着你。”余擎笑着道。
一墙之隔的病房内...
“冷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顾妈看着病床上脸色还有点苍白的儿子,激动得一边哭着一边笑。
“妈,我没事。”顾冷的声音还是很虚弱,每说一个字都会牵扯到他的伤口痛处,但他还是挤出了个微笑。
医生在简单交待了几句后,就离开了,给这一家人留下了15分钟的见面时间,15分钟后,顾冷还要转到别的病房进行进一步的治疗。
这其实是很破天荒了的,伤得那么重,当天抢救当天就能醒过来,连医生们都震惊了,即使在座的几位老医生都有着一些比较特殊的经验,但顾冷这恢复能力着实刷新了他们对能力者潜力的认知,要不是顾冷醒来之后强烈要求见面,守在门外的顾爸和顾妈怕是要等到晚上才能见上一面了。
“冷仔啊,我听说你伤得很重啊,那些医生都支支吾吾的,我还是听你同学说的,全身都是伤口,胸膛还有两个大的,还有骨折,是不是真的啊。”顾爸抹了一把眼泪,关心问道。
“没那么夸张。”顾冷不得不继续保持着微笑,“伤是不少,那些歹徒一个个都没人性的,还好我跑的快,没被追上,骨折的话医生跟我说了,不是很严重的问题,休养休养就好了的。”
顾爸半信半疑,但看着自己儿子的笑脸,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也就没再追问,于是又问了一些昨晚的事情发生经过。
在顾冷的临时发挥之下,总算是编出了一个比较合理的亡命歹徒团伙作案抢劫饭店的故事。真实的情况也不方便向他们透露,反正现在自己也算是救过来了,就免得让爸妈又担心了,看着爸妈双眼血丝满布,他有点想哭。
“儿子我问你,你是不是除了那个祁纱之外,还和别的女孩子有什么纠葛。”顾妈冷不丁地问道。
“阿花,这个时候,就别问这种事了吧。”顾爸给顾妈打着眼色,顾妈权当没看见。
“就是这个时候才要问的,儿子啊,你老实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额。应该没有吧?怎么了吗?”顾冷突然想起了清莲。她...应该...不算吧?
“什么叫应该没有?”顾妈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有点怒气冲冲的样子,但随后又叹了一口气,“儿子啊,你听妈说,有就有,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天底下也并不是只有一个女孩子合适你,祁纱是很优秀,这个妈也知道,但如果实在不行,那也没关系的,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可你也不能做那些三心两意的事情,你明白吗?”
“妈,你在说什么啊?”顾冷有点哭笑不得。
“你还装。”顾妈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顾爸赶紧搂过顾妈,以免她一不小心磕着碰着儿子的伤口,随后他又转头对顾冷道:“冷仔啊,你被送进来抢救的时候,我们都很担心,通知我们的是一个女孩子,说是昨晚约了你一起吃饭的,听到你出事那会我们都吓坏了。她跟着我们守在门外一整晚,女孩子现在都是爱漂亮的时候,可她哭了一整晚,哭得眼睛都肿了,我们刚来到的时候她还跪在我们面前,就算是我们两,看着也有点心疼啊,还好后来那个陪着她的亲戚拉开了......刚才人家家长跟我们打招呼道歉来着,也像是认得你的,人家家长可是也在门外守了一整晚的.....你啊......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就不能那么拖泥带水啊。”
“爸妈你们守了一整晚?她也在?”顾冷当场就傻了眼。
手术室门窗紧关,白炽灯亮得分不清黑夜白天,顾冷自然是不知道,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看着父母那双红肿起来的眼睛,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清莲居然也在守着门口哭了一整晚上。
手术室的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顾...顾叔叔,阿姨。”清莲的声音还带着哭腔,顾爸和顾妈回头。
“清莲吗?”顾冷看不到,只得开口问道。
“你真的醒了!”哭腔中带了一点惊喜。
顾爸和顾妈没有说话,只是又把视线转回到自家儿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