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岱松一直与您亲厚,甚至,甚至比亲生母亲还亲,想来是与您有缘吧。”柳思宸想借此探听杨岱松与彭淑萍关系紧张的原因。陈筠漪何等聪明,当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没有接柳思宸的话,而是对一直站在那里的两个女仆说道:“小翠、李氏,你们去忙吧。”两人急忙答应一声退出凉亭。看着两人走远了,陈筠漪才说道:“刚才那个年轻点儿的是绿荷的陪嫁丫头,两人一样的年纪,情同姐妹;李氏是绿荷怀孕后,太太派去专门烹制饮食的婆子。谁想会出了那种事?岱松与太太原是很亲近的,就因为是太太下令赶走的绿荷,才导致绿荷跳河自杀,找了半个月才在下游的乱石滩上被发现,当时天还热着,找到的时候,人都不成样子了,凭的就是身上的衣服和手腕上岱松送给她的刻着两人名字的金镯子。那时候岱松回来七天了,每天发疯一样的出去找人,可最终看到的是那样一副惨不忍睹的场面,据说发现时,还有几条野狗正在啃食。岱松当时就傻了,爱妾没了,孩子也没了,还那么惨,任是再坚强的人,也受不了啊。从那一刻起,岱松就变了,整日浑浑噩噩,酗酒打人,牡丹坊成了他的家,能有一年的时间,谁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绿荷。家里的佣人不小心说漏了嘴,便会招致他一顿毒打,被打残的就有三个人。有一次,孙梦婉因为岱松总是冷落她而不满,吵架时提到了绿荷,结果被岱松直接从屋内踢出门外,断了两根肋骨。孙家怎肯罢休?孙贵带着十几个家丁打上门来,哪里想到岱松红了眼,将十几个家丁打得抱头逃窜,当时打死两个,重伤三个,其余都挂了彩,若不是那个家丁挡了一枪,死的就是孙贵了。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孙家联合南岭五六家实力雄厚的家族和死伤家丁的家人,堵住了山庄,讨要说法。逼得老爷和太太出面向苦主下跪赔罪,又赔出去杨家四成的家产,才摆平了这件事。岱松也因此去了战场拼杀了一年才保住了旅长的位子。从此杨家元气大伤,再不是南岭老大了。尽管如此,岱松还是不能释怀,不能原谅太太。我也曾劝解过他,可是只要提个头,他就会不高兴。对我他算客气的,只因为当年我曾为绿荷求过情。对老三就没那么客气了,你三姨娘那人你知道,仗着老爷宠她,什么话都敢说,结果惹恼了岱松,直接就掏了枪,岱杉护着他母亲,被岱松打折了手臂,到现在都伸不直。所以,全南岭都知道岱松对绿荷的感情,没人敢提。”
听了陈筠漪的陈述,柳思宸垂头半天没有说话,她内心很震惊,绿荷死得居然那么悲惨,尸骨被野狗啃食,孩子没了踪影,哪个做丈夫的看到会冷静?他不仅仅是悲伤,更多的是自责,还有对他尊严的践踏的愤怒,面对这些他无能为力,空有一身本领,却无的放矢。那种痛苦,尤其对于骄傲如他,真是剜心蚀骨之痛。想到这些,柳思宸的心也跟着痛起来,她不自觉地按住胸口,眼中泛起泪花。陈筠漪以为她是因为岱松对绿荷的感情而伤心,慌忙解释道:“思宸,不要伤心,岱松最爱的还是你,我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一个女人像对你这般倾慕。”柳思宸擦了擦眼角,笑了笑,说道:“二娘,我才不怕他对别人好呢,我是心疼,心疼他当时看到绿荷的尸骨定是痛苦极了,我都可以感受到他撕心裂肺的悲伤。”陈筠漪愣住了,她没想到柳思宸会是这种心境,可见她也是爱岱松爱到了极致。
“二娘,我听说绿荷是因为孕期吸食大烟,伯母才赶她出府,按理也怪不得伯母这么做吧?”
“是啊,太太这个人其实心善得很,我入杨家三十年,与她一直和睦相处,她也从未仗着正房欺压过我,反倒经常规劝老爷多来我这里。绿荷的事,也实在气着了她,在她的孩子中,她是最疼爱岱松的,可是媳妇不能生,纳了个妾又在怀孕期间抽起了大烟,做娘的怎能不着急,所以一气之下,任凭绿荷怎样苦苦哀求,都狠心将她推出门外。”
“二娘,难道绿荷不是她的家里人接走的吗?”
“唉!这事儿啊也怪梦婉,当时太太本就在气头上,她的那些规劝没起好作用,反倒让太太更加生气,不管不顾地当场让下人们给拖出去的,绿荷在大门外拍打哭喊,真是令人心碎。我记得后来太太让王妈给她送了一百块大洋,还有一个包裹,里面应该是衣服、鞋袜等。也算是太太最后的一点情分吧。那时候我还想啊,即使绿荷家里人不接受她,凭着那一百块大洋,也能过上一年的时光,怎么也等到岱松回来了,谁知道她竟想不开。”
“是啊,的确奇怪,她是有身孕的,不会轻易寻短见,我听岱松说,出事前她曾写过一封信,说她的处境很不好,要岱松快些回来,接到信岱松就往回返。她怎么可能不等岱松回来就自杀呢?是不是离开杨家,她又遇到了什么事情呢?”柳思宸自言自语道。
这时,有丫鬟来找陈筠漪,说是太太叫她去商量订婚宴的事情。柳思宸忙起身说:“二娘,今天的话,请您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岱松。”陈筠漪点头道:“我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不会提起。”两人说着一起离开了梅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