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怎么也没料到,当天夜里我便遇到了阿毓,从独孤府出来,觉得一身轻松,又觉得迷茫,我突然不想回家去,偌大的上京,竟没有我可以去的地方。我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后山,就在这里,就是在这里,我最后一次见到乔毓,可我,却没有对他说出一句好听的话来,我在这站了许久,尽是不舍。
天渐渐暗下来,挂着几颗零碎的星,我都在想些什么啊,乔毓已经走了,他不会在这儿的,他怎么会在这里呢!想到他说的话,便觉得难以呼吸,那些我盼了许久,念了许久的话,又被我一一拒绝。
可我万万没想到,一转身,只是想着转身回去,乔毓就站在我的身后,我在这儿站了多久,他在我身后就站了多久,我静静地望向他,恍如一场梦,这一定是我的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我梦到了乔毓,梦见他一直跟在我身后。我自嘲地笑笑,笑自己的痴人说梦。
然而,他就是活生生地站在我的眼前,他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冽,像是甘甜的泉水,他的目光像是一层层柔软的云,而我置身在云里,已经快要晕了。他说:“初雪,你果真还是来了,我一直在这等你,我说过的,我会一直等着你的,好在,你来了,上次的话,你全是骗我的,我也骗你一次,算是扯平了。”
怎么能扯平呢,这怎么能扯平呢?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见到他时的欢喜,见到他时的庆幸,见到他时的担忧……还有其他的全部,尽数化作了泪水。我喃喃道:“你怎么可以还在这里,你怎么不离开这儿,你明明答应过我会跟着我的二……跟着慕公子一起离开的。”
我哭了,他一定没有想到我会哭,他有些不知所措,其实,他应该很想抹去我脸上的泪,但他又顾着男女有别,倒也不是真的顾及这些,他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毁了我的名声。他轻轻地叹息一声,柔声细语着:“我的确有离开,出了城门后,又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离开,不离开这个充满危险的地方,这儿这么危险,只有离开这,他才会安全啊!我只要他安全就好。
“因为你在这,我便不能走。”他这样说,“我放心不下,初雪,我对你的感情并非是心血来潮,我知道的太晚,明白的太晚,我仔细想过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无非是想让我尽快离开这,我不笨的初雪,许是这儿有危险,你想保护我,可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丢下自己的心上人,一个人走呢?应该换我来保护你的,是我没用,让你难做。”
原来,他不笨啊!他就该笨一点,再笨一点,不要去深思那些的话,只要离开,只要离开就好了。
我苦笑一声:“不是你没用,是我不好,阿毓,我……”
他冲着我摇摇脑袋,笑了笑,轻声说道:“你没有不好,在我眼里,你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子,是你救了我,在我最落魄最困难的时候陪着我,是你让我在苟延残喘的日子里重新觉得开心快乐,没有你,我早就已经死了,许是一时想不开自尽了,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我喜欢你,即使你是孟初雪也没有关系,我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
即使我是孟初雪也没有关系,他的这句话,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我也想陪在他的身边,我真的可以陪在他的身边吗?只是,他灭顶的绝望亦是我带给他的啊!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绝不会知道,他若知道,还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吗?不,不会的。我说:“阿毓,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发现我与你想的完全不一样,我自私,恶毒又残忍,我伤害过你,我做下不可饶恕的错事,你可还会……还会这般爱我?”
乔毓微微愣住,在他眼里,我何曾有做过伤害他的事,伤害他的人是他以往的兄弟云鹤,他永远也不会想到,站在他面前的我,他口口声声爱着的我,也是伤害他欺骗他最深的云鹤。我该不该告诉他,我可不可以告诉他,不顾一切地把这些都告诉他,说了,我又该如何再去面对他呢?云鹤已经死了,就让云鹤从这个世界消失吧。
他问我:“你何时对我做过不可饶恕的事了?”他十分的疑惑。
“没有。”我笑了笑,就让这些都过去吧,不知道总比知道的好,“阿毓,等我,等我处理完那些复杂的事,我就跟你走,不论是天涯,还是海角,我孟初雪都跟定了乔毓,一生一世。”
“不,”他说,“我知道,如今,你我二人身份悬差太大,但是,我要娶你,便要光明正大,明媒正娶,我要去提亲,不能让你受一点委屈,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乔毓对你是真心的。”
“阿毓,”我又何尝不想这样,可这样太危险,也许,这辈子我都无法跟他一起离开,这样冒险的事情,何必为了光明正大,而徒增烦恼呢,阿爹是绝对绝对不会同意的,“我跟你走,从不觉得委屈,阿爹他……阿爹是个死脑筋的人,如今,我已有婚约,他绝不会成全我们的,你等我,待我解除了婚约,便和你一起离开。”
“这样未免太委屈了你,我不愿让你跟着我受苦。”他怜惜地望着我,他想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婚礼,想得到家人的认同与祝福,只是,他想的太过简单了,“你来这儿,我万分的欣喜,我知道,你的心里有我,我很开心,我居无定所,前途未定,明明知道,让你跟着我是去受苦的,可我还是舍不得放开你,初雪,是我对不住你,我会待你好,往后,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真是个傻瓜,跟他在一起,我从不觉得是在受苦,他待我好,他一定会待我很好,我相信他,他不是一个会花言巧语的人。
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大哥曾对我说过,每个人都会撒谎,甚至会说无数的谎,但谎言,并不全都是不好的,有时候,谎言可以拯救一个人,乃至一些人。再会说谎的人,眼睛也都是不会骗人的,他的眼神里,都是再认真不过的。
“阿毓……”我顿了顿,继续说道,“这里应该是上京最安全的地方,你可一定要藏好了,不论是谁来找你,不论他们跟与你说了什么,都一定要等我,等我过来,向你解释,我不要你完全地信任我,只要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害怕,真的害怕,可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我就是想要跟他在一起,至于君许,我自有办法。
就全当我对不住君许,就像向佐说的,不喜欢他,就该倔强到底,我就仗着他对我的喜欢,仗着他还喜欢我的时候,他舍不得杀我,也只能任由我离开,他一定也不会愿意看到我自杀的。
我本就是个自私的人,他一向都是知道的。
“初雪,若是……若是解决不了,那便随它去吧,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你过来,我带你走。”乔毓说,他说的话可真是动听。
今晚的月色真好,虽然并没有几颗星星,可今晚的月色就是比平日里的更美,也更加朦胧,我喜欢今晚的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黑布,黑漆漆的,一轮圆月,试图用它的月光照亮整片大地。
月光虽淡,可却也做到了。我喜欢今夜的月光,更喜欢站在月光下的阿毓,他的睫毛上似乎也抹上了一束光,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眉毛,眼睛,嘴巴……我凑上前去,在他的注视下,踮起了脚尖,缓缓吻上他的唇,我的唇轻轻落在他的唇上,他一脸震惊地望着我,我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又迅速地离开。我的脸红的吓人,像是煮熟的螃蟹,可乔毓的脸比我还要红,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可他是欢喜的,我也是欢喜的,他一定更能明白我的心意了,可我又觉得他笨,像他这么笨的人,可不常见。
我可不想让他说出令我更加脸红心跳的话,有些话,还是由我来说,才更加的合适,依他现在的样子,怕是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什么,我可一点也不在意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这话纯粹就是用来唬人的,我也不在意被人瞧见,这儿本就没什么人。
这里,就是只属于我和乔毓的地方,是我们的老地方,更是我们定情的地方。我凝望着他,轻轻说道:“阿毓,你心不变,我便会永远跟着你,若有一天,你恨我,或是厌恶我,请一定,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不怕难过,就怕突如其来的伤心。”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