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很长的竹鞭子,阿爹亲手打了大哥三十鞭,又罚其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夜,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大哥挨打,比起大哥说的二十板子,这三十鞭才是真的狠,阿爹真是狠心,我们三个当中,他最疼大哥,竟也能下得去手。阿娘疼我,我哪怕是摔一下,阿娘也会心疼的。
我从厨房偷偷拿了两个馒头,又偷偷溜进了祠堂,大哥依旧跪在那儿,挺直地跪着,他背部的衣裳都被打破了,我依稀都能看见那狰狞的伤口。大哥也真是老实,阿爹又不在这儿,他何苦受这番罪。
我盘腿坐在地上,挨着大哥,馒头还是热的,我递给大哥,大哥只是冷冷地瞧了我一眼,他缓缓说道:“我不饿,你回去吧。”
怎么可能会不饿,因为我的原因,大哥不仅狠狠挨了一顿罚,就连晚饭都没能吃到,我心疼大哥,他却一点儿也不会心疼自己,我硬是将馒头塞进他手里。我说:“大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我是在跟大哥道歉,大哥却问我:“那些书真是你看的?”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说辞总不能前后不一吧,大哥叹气,我以为他要学着阿爹的样子责备我一番,没想到,他竟然会对我说:“你若是喜欢,便跟着公主在外面看,莫要带到家里来。”
“大哥,你知道阿爹他为什么不让我们看这些吗?”我这心里实在是疑惑,一有疑惑,我便会睡不着觉,“诗词歌赋,就连子禹也是要学的,若它是什么龌龊不堪的书,那也就算了。”
大哥摇了摇头,他说:“自小,我便跟在阿爹身边学习,应该是不喜欢吧,所以才不让我们学,各有各的看法罢了。”
大哥小小年纪,便能说出这么有理的话来,真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索性,我便陪着大哥,阿爹总不会大半夜的还来监视大哥吧,就算阿爹想,阿娘也是不依的。我说:“阿爹真是蛮不讲理。”
后来,我才听阿娘说起这件事,关于我们家这个不成文的规定,也是有缘故的。阿爹原先是有一个亲弟弟的,就是因为沉迷于诗词歌赋中,最后,在风月里流连忘返,为歌姬们填写词曲,后,被孟家从族谱上除名,自那以后,阿爹见了诗词类的书,便气愤不已。
幼时的糊涂事,儿时的趣事,大哥虽是一本正经,却也会偷偷护着我,我也会偷偷护着二哥,谁要二哥胆子最小,又不敢说谎,那时候真美好啊!我忽然就睁开了眼睛,一切都回不到小时候了。
眼角还挂着眼泪,一睁开眼,我最先看到的人竟会是君许,他望着我是又惊又喜,唇瓣微微颤抖着,胡子拉碴的,真是难看。或许,这还是一个梦吧,这关键时刻,君许怎么会陪在我的身边呢!我是他的什么人,他何至于为了我将自己弄得这般憔悴。
他摸了摸我的脑袋,眼眶通红,满眼的柔情化做两行眼泪,他的声音都是哽咽着的,他说:“你终于醒了,终于是醒了。”
原来,这不是梦,因为,我又看到了阿娘,阿娘满脸都是泪,她抓着我的手,泣不成声,大哥也是一脸的焦急,可他又不敢太靠近我,他害怕我情绪再次激动,而伤害自己,阿爹也在,只是阿爹远远地站在一旁,偶尔对视到他的眼睛,他都不会不自觉的撇过头去。
我突然抓住君许的手,我只抓住他的手指,离我们的婚期应该没有几天了,好几日没有说话,就连说话都变的艰难,我有话想要对他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他安慰我道:“初雪,你才刚刚醒来,别急着说话,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等你好了,我们再慢慢说。”
我抓着他的手,却怎么也不愿意松开,我抓着他,手上却没有一点力气,软绵绵的,又酸又涩,他有些震惊,难免也有些激动,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拉着他的手,蛮不讲理的不愿让他走。他一定是激动极了,也顾不得我阿爹阿娘在,直接握住我的手。
他柔声说着:“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他果然是说到做到,我醒了,他的精神也变得好了许多,他陪着我,大概是躺了许久,刚下床,就险些摔倒,好在有君许扶着我,脚下软绵绵的,才走了一会会,便满头都是汗水。
他扶着我坐下,孟玥端来一杯白粥,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喝白粥,我喜欢吃肉,喜欢鸡腿,喜欢鱼……君许见我一脸的郁闷,无声的笑了笑。他接过粥,单膝跪在我面前,他说:“等你好了,我便带你去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我便买什么。”他难得的温柔与耐心,一边哄着我,一边喂我吃了大半碗的粥,而我只需要乖乖地张开嘴就好。
白粥养胃,对嗓子也是极好的。这几日有他陪着我,我自然能感觉到他的用心,他在我耳边说的那些话,有些,我还是知道的,我终于能说出话来了。我很认真地对他说道:“我愿意。”
他微微一愣,抬着头,一脸的疑惑。我笑着说道:“下月十六,婚礼如期举行,君许,这一次,我愿意嫁给你,是真心的。”
他的眼里亮闪闪的,他伸手摸着我的脸颊,他说:“初雪,你昏睡了整整两个月,我以为,你再也……好在,你醒来了,陛下将我们的婚期延后到之前的日子,待你身体好了,我再来娶你,若是……若是你真的不愿意,我会去跟陛下说,我不会再逼你了。”
原来,我竟昏睡了这么久,一定是我昏睡的久了,才会吓着了君许,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可是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昏睡的这两个月里,我每天都像是在做着不同的梦。梦里,那些被我遗忘了的事情,如今,成了我不可追忆的过去。
我沉醉在本就没有结果的感情里,任由自己一点一点沦陷进去,早就知道结局的我,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是我忘了,我是孟初雪,我是孟家的女儿,我要站在最尊贵的位子上主宰自己的命运,差一点点,我就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了感情,感情啊,最不可靠的爱情。
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清醒了,便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我是孟家的女儿,儿女情长,哪有什么儿女情长,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唯一的嫡女,我的婚姻大事,自然要考虑到家族的利益。
我怎么会这么糊涂,我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我欠乔毓的,已经都还给他了,死过一回的人,哪里还有什么感情,唯有利益,权利,才能更好地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我的阿娘,大哥,二哥,自然……自然也是有乔毓的。我们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走他的路,我有我的道,就如他所说,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只要他平安无事,再娶得美娇娘,好好过他的生活就是。
就这样吧,再也不要见面了,彼此折磨,彼此纠缠,我不要了,他要恨我,那便恨吧,很快,大事将成,我有许多的事要做,更有重要的人需要我去保护他们。阿毓,再见了,这一回是真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