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1901
我
在矛盾的阴霾中我的灵魂尚未疲惫，
受厄运纠缠时我的智慧亦未衰减，
我爱所有的幻想，珍惜所有的语汇，
我向一切神灵奉献诗篇。
我向阿斯塔耳忒(阿斯塔耳忒，古希腊神话中的丰产女神，司爱情和婚姻的女神。)和赫卡忒(赫卡忒，古代东方女神，关于她的传说后来传入希腊，在希腊悲剧中，她是鬼魂的总管，凶神恶煞的统率者，她的雕像三头六臂，手执剑、矛与火炬。在希腊神话中一说她是月亮女神。)虔诚祈祷，
我奉献心血，像祭司奉献百只贡牲，
然后走到耶稣受难的十字架下面，
赞颂死亡般强大的爱情。
我拜访雅典所有的哲学院和学园，
在蜡盘上铭刻智慧长者的谆谆教诲，
我像诚实的学生受到所有人的喜爱，
但自己却偏爱词语的联缀。
在雕像环立、歌声不断的梦幻岛屿，
我的足迹踏遍了或明或暗条条途径，
我时而向和善、显形的神灵行礼，
时而因幽灵出现而惊恐。
我爱这矛盾的阴霾显得怪诞荒唐，
我急切的寻觅导致厄运的根源。
我珍惜所有的言辞，所有的幻想，
我向一切神灵奉献诗篇。
1899.12.24
孩提时期……
孩提时期我不知恐惧，
即便傍晚暴风雪弥漫，
滞留森林遇见纺线女，
她纺的麻线我很喜欢。
童年观察闪光的麻线，
觉得心里边特别甘甜，
五彩的幻想纷至沓来，
伴随着蛛丝一一浮现。
麻线忽而洁白，纯净；
当空中月亮缓缓移动，
麻线忽然变成了银线，
随后融入夜晚的黑暗。
最后等到了黎明时分，
东方日出如燃烧一般，
纺出的麻线颜色绯红，
是血色霞光使它灿烂！
1900.10.21
早就走进了思索天地……
早就走进了思索天地，
早就领略了神奇之光。
鲜明的喧嚣让我惊异，
情欲引不起心灵回响。
我能使瞬间变得漫长，
沿一条小路向上攀登。
谁对我耳语俘虏生活？
“我只属于你，我的星！”
1900.1.25
伊萨哈顿(伊萨哈顿，公元前680—669年亚述国王，曾发动战争，进攻阿拉伯、腓尼基、埃及，修复了被他父亲摧毁的巴比伦城。)
亚述铭文
我是王中之王，我是大帝伊萨哈顿。
君主与酋长，告诉你们：大难来临！
当我执掌权柄，西顿人起而反抗，
我摧毁了西顿，石头入海已沉沦。
我的旨意传遍了埃及，被奉为法律，
我的目光一扫决定了埃兰人的命运，
仇敌的尸骨为我威严的王位奠基，
君主与酋长，告诉你们：大难来临！
谁敢居我之上？谁还敢分庭抗礼？
幻想功勋只不过是孩童们的嬉戏，
生存的万众不过是迷梦中的游魂。
人世间的荣耀啊，我要畅饮见底！
威名赫赫，襟怀坦荡，傲然独立，
我是王中之王，我是大帝伊萨哈顿！
1897
普叙赫(普叙赫，希腊神话中人类灵魂的化身，以少女象形出现。与爱神厄洛斯相恋，每晚相会，但爱神不许她偷看他的面容。某夜，她违命秉烛偷观，爱神惊醒，从此消失不见。她历经磨难，四处寻觅，最后与爱神重聚，结为夫妇，宙斯赐其永生不死。)
普叙赫，那一天你有何感觉？
当厄洛斯以伴侣的名义，
把你带到奥林波斯神的宴席，
在神的天堂里你可满意？
爱情之神对你的全部爱情，
可能减轻你不易觉察的委屈？
战神目光放肆，赫拉(赫拉，众神之王宙斯的妻子，又称神中王后。)生气，
塞浦里斯(塞浦里斯，即阿佛洛狄忒，希腊神话中的爱情女神，厄洛斯是她的儿子。)妒忌，女神窃窃私语！
圣宴上回荡不知羞耻的笑声，
众神不分男女全都超脱于权力，
你可回想起人间欢快的岁月？
人间有神圣信仰，有羞耻悲凄！
1898.12.23
克娄帕特拉(克娄帕特拉（公元前69—前30）埃及末代女王，属托勒密王朝，以妖艳淫荡著称，曾作恺撒的情妇，后与安东尼相爱并结婚。对罗马作战失败后，屋大维的军队开进埃及，她绝望自杀。)
我是克娄帕特拉，我是一代女王，
整整一十八年我是埃及的主宰，
永恒的罗马消亡，拉基特王朝覆灭，
棺椁也未能保存我可怜的遗骸。
在世界的伟业中我微不足道，
我的全部岁月是连续不断的享乐，
狂热地沉溺于淫荡，自取灭亡，
不过，诗人啊，你还得听命于我！
你为虚无缥缈的幽灵迷醉不休，
我又像征服帝王一样把你引诱——
我又成了女人，在你的幻想中浮现。
你永世不朽是靠艺术神奇的威力，
我世代长存凭借着娇艳和情欲，
我整个生命是万古流芳的诗篇！
1899
但丁(但丁（1265—1321）意大利大诗人，《神曲》的作者，诗人勃留索夫对但丁的形像一直怀有浓厚兴趣。)在威尼斯
黄昏时刻，沿威尼斯街道，
我在人群当中信步游荡，
满怀景仰的心儿开始乱跳。
运河就像宽阔的街衢一样——
引向永恒；庄严的石柱
竟与扑朔迷离的幽灵相像。
于是一系列玄虚的古建筑，
重新复活，在眼前浮动，
它们曾让往昔的古人叹服。
我就仿佛置身于月光之中
为难得一见的奇观沉醉，
但友好的问候使我心沉重……
傍晚的街道人流如同潮水，
罪恶在昏暗中作乐寻欢，
主宰整座城市的竟是魔鬼。
女人放荡的笑声接连不断，
野兽似的嘴脸频频摇晃，
我能够猜透所有人的欲念。
突然，有一张忧郁的面庞
出现在卑劣的人流当中，
目光与山崖上的鸟儿相像，——
那是一张肃穆的火红面孔，
洋溢着激情，生气勃勃，
不老不少，难以判断年龄。
漠视我们贫乏可怜的生活，
像未来世纪的一道闪光，
他从嘈杂人群中凛然走过。
人群的喧嚣突然一声不响，
像一扇门洞开通向永恒，
他是谁？我问，声音紧张。
我忽然明白：他就是但丁。
1900.12.18
唐璜(唐璜是历史人物，15世纪西班牙贵族，他诱拐少女，谋杀少女之父，作恶多端。英国大诗人拜伦写了长诗《唐璜》，使他成了有名的文学人物。)
是的，我是水手！我寻觅海岛，
漂泊在茫茫大海，狂妄又大胆。
我渴望异域风情，别样的花草，
渴望怪诞的方言和陌生的高原。
女人们走来，听从情欲的呼唤，
目光中只有祈求，个个温驯。
把恼人的遮羞面纱抛在一边，
她们奉献出一切：痛苦与亢奋。
恋爱的季节能彻底袒露心灵，
越圣洁深沉就越发看得分明，
每一次都属必然，经历独特。
不错！毁人性命，我像妖魔！
但每颗心灵都是崭新的世界，
莫测的奥秘又一次产生诱惑。
1900
拿破仑(拿破仑·波拿巴（1769—1821），史称拿破仑一世，法国资产阶级政治家和军事家，建立法兰西第一帝国（1804—1814），颁布《拿破仑法典》，强化中央集权，对外不断战争。1812年对俄战争失败，导致帝国崩溃。1814年被流放厄尔巴岛。1815年重返巴黎，建立百日王朝。滑铁卢战役大败后，被流放圣赫勒拿岛，并死于该地。)
是的，祖祖辈辈的道路，
岁月飞速流转的风尘里，
你的脚步，你的壮举——
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命运铸就了你的性格：
沉稳强悍，威武犀利，
你的皮靴使大地蒙难，
你不可能不深谋远虑。
世世代代的恢弘建筑，
凝聚无数血汗和劳力，
随便一句话把它摧毁，
你挥手之间化为废墟。
有万千军队任你驱使，
一直庆幸好运的眷顾，
世界玩弄于手掌之上，
就像赌徒的大笔赌注。
你为持久的荣耀陶醉，
横行无忌，世界战栗……
宇宙之间难以承载你，
这倒成了最终的结局。
大地用整个胸膛叹气，
你像树叶遭遇暴风雨，
被风卷起，飘向荒漠，
落在悬崖，软弱无力，——
这座荒蛮苍凉的孤岛，
在大海当中巍然耸立，
俨然是座纪念碑台基，
千百年一直等待着你！
1901.4.28
给城市
我喜欢城市的狭窄街道，
我喜欢城市的高大楼房，
当冬天尚未降临的日子，
秋天的风送来阵阵清凉。
我喜欢广场的开阔空间，
广场四周围拢班驳的墙，——
当街灯尚未点燃的时刻，
空中的星闪烁腼腆的光。
我喜欢城市和它的石头，
它的轰鸣和如歌的喧嚷，——
当我孕育着歌曲的瞬间，
兴奋中听见旋律的跳荡。
1898.8.29
当窗帘徐徐落下……
当我的窗帘徐徐落下，
柔和而又亲切的灯光
抚慰着我疲惫的眼睛——
喜悦的问候响在耳旁。
我不需要眩目的光芒，
不要美和天空的辽阔，
放下窗帘吧，放下来，
隐退消失了整个世界。
心爱的书籍陪伴着我，
优美的旋律为我歌唱。
“对！洞穴深邃隐蔽，
禁锢的铁链自有芳香。”
1899.10.3
我爱傍晚的光线……
我爱傍晚的光线、初燃的灯，
天空浅淡，还看不见星星。
悠长的阴影里人们目光奇异，
打量我时不羞怯也不惊恐。
我宽恕人们，宽恕我的弟兄，
忧伤思索，黄昏时行迹匆匆，
我和他们都滑向梦乡边境，
他们和我都是尘世的幻影。
1899.10.4—5
给女人
女人——你是书籍中的诗集，
女人——你是卷起来的文稿，
狂热的激情充满了每行词句，
每页的语言和内涵无比深奥。
女人——你是巫婆酿的魔酒，
一沾嘴唇，立刻就火烧火燎；
火苗压制饮酒者的高声呼喊，
他疯狂地赞美，忍受着煎熬。
女人——因此你能掌握真理。
世世代代头戴着星星的王冠，
在我们的深渊中你就是神仙！
为了你，我们承受艰难困苦，
为你效力，我们敢倒海搬山，
自古来为你祈祷，祝你平安！
1899.8.11
我是夜晚的飞蛾……
我是夜晚的飞蛾。
围绕明亮的烛光盘旋，
蜡烛的光焰冷漠，
我却觉得可亲又温暖。
我不受温馨的蒙蔽，
我知道死亡不可避免，——
但是翅膀扇动不息，
心甘情愿：听任自然！
火的烧灼难耐难忍，
空间愈小，如醉如幻，
命运注定了然于心，
灵魂坠落将去而不返。
决心体验死亡的壮烈，
立志品味火的甘甜。
最后的飞行轨迹凌乱——
我已葬身那丛火焰。
1900.9
森林华丽……
秋光红火使森林华丽，
沉醉的晚霞光彩灿烂，
你像女王走进了阴影，
厥类植物是你的花冠！
树叶享受瞬间的豪华，
所有希望都抛在一边，
未来成了多余的累赘，
于是秋天变成了春天！
你能回想起我的问候，
在林间空地微微一颤，
红叶保存着你的足迹，
它将是我永久的纪念。
1900.9.28
昏昏欲睡……
昏昏欲睡的时刻来临，
屈从命运，默默无言，
情不自禁我又一次想你，
却只能面对无声的深渊！
女王，你照耀我的幻想，
光线来自你的翡翠王冠，
整天就是读过的一页——
字字句句都把你思念。
1900.9.13
我爱你和天空……
我爱你和天空，我只爱天空只爱你，
我怀着双重的爱，为爱而生存呼吸。
明亮的天空永恒：永远可爱的眼睛。
明亮的视线永恒：包容我们的天空。
仰望天空辽阔：天空吸收我的视线。
注视可爱的明眸：其中时空亦悠远。
视线深邃，天空难测！像戏水天鹅，
在幻想中飞行，我穿越双重的空阔。
我们降落大地，满怀爱恋再次飞腾，
我的真情炽如火，唯独爱你爱天空，
1897.6.26
天空和灰蒙蒙的海洋……
天空和灰蒙蒙的海洋
向寂静无垠的远方移动，
于是心中的欢乐和痛苦
化为一片平静的柔情。
把狂涛的抱怨留给别人，
还有那愤怒呼啸的风；
陪伴你的是辽阔的蓝天，
以及阳光明媚的宁静。
波浪注定会流向沙滩，
驯服地平息，不再汹涌。
思绪怀着无限的温柔，
迎接你默默无言的面容。
1900.6.7
为《俄罗斯象征派》诗集而作
不久前的日子如梦依稀，
我还记得那几本诗集。
我们像孩子般放肆莽撞，
眼前是一派光明天地……
心里现只有平静和阴影。
第一级台阶十分遥远，
匆匆五年就像五个世纪。
1900.1.22
莱蒙托夫肖像题词
你显得面色阴郁秉性刚强，
不屈不挠有烈火般的力量；
然而你总是幻想至善至美，
你爱恶魔，热衷叛逆反抗！
你从来做不到心肠冷淡，
匆匆忙忙地歌颂或者诅咒，
你相信生活中诸多梦幻，
期待女人和坟墓能够开口！
然而没有答案。满面忧郁，
你深深隐藏起心中的愁绪，
向我们走来唇边挂着嘲讽。
诗人啊，我们难以猜透你，
仿佛钢铁铸就了你的诗句，
我们不理解少年人的愁情！
1900.5.6-7
为自己题词
我愿像一条弯曲的河流，
流过开阔的嫩绿草地，
对天空的星光频频微笑，
悄悄消失在芦苇丛里。
迂回绕过古老的乡村，
靠近森林丘陵稍作休憩，
一路欢歌翻卷着波浪，
奔向年轻而喧嚣的城池。
但愿托起货轮与帆船，
体验劳动艰辛欢快嬉戏，
层层波浪自由而透明，
在广阔天地里奔流不息。
但我害怕流过盐碱地——
只有梦幻，梦幻的经历！
我渴望至死流向大海，
持守着自由的自我意识！
1900.7.28
雷雨之前……
雷雨之前的短暂瞬间，
树叶簌簌抖颤不安。
风儿驱赶空中的云团，
千姿百态形象奇幻。
大路上扬起阵阵灰尘，
鸟的叫声有些凌乱，
大地上一片惊恐期待，
空中闪光蔚为壮观。
听得见雨点忧伤坠落，
自由和谐，春意盎然……
雷雨之前的瞬间震颤——
可是诗歌来临的预感？
1900.6—7
喜悦
我知道四种甜蜜的喜悦。
第一种是有意识的生活。
为鸟、为云、为畅想欢欣，
为瞬间欣慰也为永恒生存。
第二种喜悦是沐浴霞光！
存在的意义蕴涵于诗行。
我推崇维尔哈伦的思索，
丘特切夫的歌给我欢乐。
第三种兴奋是有人爱恋，
坚信不疑自己并不孤单。
无形的语言使关系亲密，
凌空飞翔我俩无所畏惧。
最后的喜悦是预感欢乐，
知道死亡之后另有世界。
梦境完美！我深深鞠躬，
用艺术幻想向你们致敬！
1900.4.28
我们是浪峰之巅
在辽阔的世界，喧腾的海洋，
我们是挺立的浪峰之巅。
这种生活变幻神奇而又快乐，
我们充满了歌唱的预感。
弟兄们，为必然的胜利欢呼吧！
站在高峰请把目光放远！
怀疑与胆怯跟我们格格不入，——
我们是挺立的浪峰之巅。
1899.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