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榆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慢慢转身,对上一双淡若冰霜的眼眸,眉梢染着寒意,后背一点点地僵硬。
“我让你来,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他声线沉硬,看也未看她,就直接迈步过去将裴霜揽在怀里,叫来医生给她看伤口。
好在没有大碍。
夏榆捏紧衣摆,指甲快要掐进了肉里,冷静辩解,“我没有那么做。”
“我只信我亲眼看到的。”宋晏眸色微凉,对夏榆吩咐,“出去,这几日你不用来了。”
她爱的人,心心念念的人,依旧是没有犹豫地选择不信她。
夏榆看着他怀里满是得意的女人,怔然过后,又笑了笑,“你是有多缺男人爱?才害得你只能使出这些下三滥的伎俩。”
言罢,她转身离开,不再辩解。
冬风冽冽,刮着她的脸上一阵阵地疼。她蹲在路边,忍住眼眶烫意,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
从年少的时候起,她就很爱宋晏,直到现在,明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很多过不去的坎,依旧很爱很爱。
可是,她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她该怎么办……
不知有多少个时候,她都总是一遍遍地问自己,是她衣服上没有幸运星,还是她的笑容不够完美;是她的眼睛里没有星辰,还是仰望天空的视角不对;是今天出门没涂口红,还是吃的甜点不是枣椰馅。
不然,宋晏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啊。
泪水模糊了眼眶,她才敢小声哽咽。
冷风吹得衣襟褶皱,寒意横生,厚厚的云层终是遮住了那道天光。
*
过后的这半个月,宋晏依言每天接她上下班,公司里的人都在传,她是不是老板的女朋友。
就像是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他们在一起了,可是只有她自己明白个中滋味。
车内,夏榆收回目光,看着驾驶座上的人,很满足的样子,“宋晏,你瞧,他们都以为我们在一起了呢,要不,我们交往试试吧?”
宋晏眉头微微蹙起,“不可能。”
夏榆撇了撇嘴,“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当真做什么?晏哥哥,我自认为长得还不错,你要不要试着喜欢喜欢我啊?说不准喜欢得以后放也放不下了呢?”
宋晏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不理。
夏榆扭头看向窗外。
天很蓝,一贫如洗,鸟也飞得很高,挥着翅膀似乎正在告别,要去很远很远地方。
不知想到什么,她目光变黯,叹了一声,“宋晏,你说……要是有一天我像它们一样,真的离开你了,你是不是就不会觉得我烦了啊?要是我不缠着你,你会不会就过得很快乐呢?”
你会不会在哪一天,哪个傍晚,在某个角落经过的时候就会想起我一下……
“刺啦”一声。
车子急刹车。
夏榆差点撞到头,这一看,原来是前面的货车突然倾斜,宋晏为了避开,急打了方向盘。
“宋晏,你……”她偏头,看到宋晏额头冒出细汗,眉头紧皱,似是在隐忍着什么。
“闭嘴。”宋晏冷冷扫她。
夏榆抿唇,“你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你管。”宋晏不耐烦地拒绝。
夏榆噤声。
想起他刚才为了避开货车,想都没想就把车往右转,用驾驶座挡住危险,以至于他手边的玻璃碎裂。
她只是担心而已。
而他却根本就不领情。
*
夏丛国自夏榆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她愁眉不展,心情不好。
他亲自泡了一杯茶端过去,“小榆,是不是在公司遇到烦心事了?跟爸爸聊聊。”
夏榆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揉捏着抱枕,“爸,我没事,可能最近工作比较累,我缓缓就好了。”
相比较在医院见到不想见的人,她巴不得能回公司工作。只是想到宋晏的态度,误会成了心结,怎么也打不开。
“别太辛苦了。”夏丛国怎么会不了解她,“你妈去得早,我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要是觉得累,那就别干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是养得起你的。”
“爸,你说什么呢?”夏榆撅嘴,“你难道还想养我一辈子?”
“那又怎么了?我一百岁了还照样养得起。”夏丛国瞪她。
夏榆笑呵呵地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心里暖暖的,“哎呀爸,我知道你最好了,你舍不得我,来,我给你捏捏肩。”
“你捶背吧,我背最近酸得很。”
“哈哈哈,美得你!等我这个月休假了,我就带你去医院看看!”
轻松的氛围让夏榆心情好了不少,暂且忘掉了白日的烦恼。
*
半月很快过去。
转眼就是公司年会。
夏榆特意穿了一条晚礼裙。
“夏榆,老板看起来那么不好接近,最近准时接你上下班,他是不是在追求你啊?”
“让我猜猜看,他不是在追求你,你们应该在一起了对不对?”
一群人女同事围绕着夏榆,论起八卦。
夏榆嘴角挂着淡笑,“有么?你哪里看出来他对我好了?”
“你就承认吧!老板平时都紧绷着一张脸,跟谁欠他二五八百块钱似的!你没注意他看你的眼神,冰都快化尽了好不好?”
“还有还有,那啥,我上个月不是迟到了很多次吗?老板把我叫到办公室,高级黑了我一把,还不如直接讽刺我一顿呢!而你迟到的时候,他屁都没放一个。”
“你瞅瞅,你瞅瞅,这还不算是差别对待?”
“是……是吗?”夏榆拿着酒杯尬笑,“那还是黑我一把的好。”
他只不过是对她无视而已,证明了在他心里,她根本就无关紧要罢了。
不过,还是任由她们拿她打趣,至少,听到自己的名字能和他有关,心里都蔓延着甜蜜。
没多久,宋晏到场。
一身正装,眉眼都染着凉色。
夏榆见到他,双眸都明亮起来,可是,看到他旁边的女人,嘴角笑意也一点点地消失。
周围的人眼神变得微妙。
裴霜挽着宋晏,来到夏榆面前,“榆姐姐,谢谢你那几天在医院照顾我啊,晏哥哥让你过来,我其实还挺过意不去的,真是太麻烦你了。”
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他们的关系。
夏榆眉梢扬起,“看来你的手已经没问题了。我看你在医院躺着也挺舒服的,要不要我再送你进去高就高就?”
“夏榆。”宋晏眉头轻拧。
“晏总,我只是讲了个冷笑话而已。来者是客,裴小姐当着大家的面说笑,我当然要配合她一下。”夏榆顿了几秒,“晏总何必如此紧张。”
嘴上扬着笑,心里却酸得要命。
她不过实话实说而已,他就忍不了了,他这么护着裴霜,可曾想过,她也是期待着有一天能被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着的。
偏偏,那个人不是她。
年会进行到一半,夏榆就坐在角落,一个人猛灌了自己不少酒,满脑子醉意。
看着对面谈笑风生的两人,那张清隽的脸庞,越看越有种恍惚之感,好像离她越来越远。
她的宋晏,终究……
不是她的了……
真好啊。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她端着红酒,步伐不稳地朝着他们走过去,当着他的面,将酒全泼在了裴霜脸上,顺便还故意把旁边的他从头浇了透心凉。
红色的水珠从头顶,蔓延过薄唇,浸透他的衣衫,看起来好迷人。
“夏榆。”
她红着眼,听到他从齿间迸出的怒意,笑得像个孩子。
“宋晏,我要你滚,滚得越远越好,我再也……再也不想看到你……”夏榆举着酒瓶,笑出了眼泪。
宋晏眸中情绪复杂,看着她醉得语无伦次的模样,似是气极,连骂人的话也忘记,就带着裴霜走了。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下意识就觉得很解气。可能这么多年堆积的怨,全都被她给发泄了。
太解气了!
可……
她最后却还是跌跌撞撞地跟出来,只能抱着一瓶酒坐在楼梯上,又哭又笑地看着空荡荡的路。
“宋晏!”
“宋晏——”
“宋晏!你、你回来啊……”夏榆大喊,却无人应她。
她打了个嗝,“你再不回来,我……我就不喜欢你了……你、你听到没有啊……”
长长的夜空,寒风萧瑟,只留她的回音。
大概是等得不耐了,她拿出手机,摇摇晃晃地点着按键,嘴里不停地呢喃,“宋晏,你在哪儿呢……我怎么找不到了啊……”
电话被接通,她不知道打给了谁,那头的人像是没说话,好像又说了什么她没听到。
“宋晏,你……过来接我好不好……”她捧着手机自顾自地说,“我……我回不了家了……”
星空下,很远处的山漆黑连成一片,像一张血盆大口,活活要将人吞噬。
唯独头顶挂着一轮明月。
她眼皮有些沉,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月……月老,麻烦你下次给我牵红线的时候能……给我把它换成钢丝吗……”
“因……因为我的红线老……老他妈断……断啊……”
等了很久,久到她困意浓浓,趴在楼梯上快要睡着了,才隐约感觉到有人来。
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让人安心又放松,她很自然地往那里拱了拱,才安稳睡去。
夏榆做了一个梦。
不知身在何处。
梦里有人细心呵护着她,给她拈被子,擦脸,喂粥。她只觉胃里翻腾,头晕脑胀得不行,一口吐了出去。
然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
醒来。
脑袋头痛不已,夏榆按住太阳穴猛揉了两圈才好些。
“丫头,醒了?”房门打开,一人端着粥进来。看到床上的女子,温声询问。
“安年哥哥?”夏榆愣住。
眼前的人,眉清目秀,干净、内敛,拥有一张令所有花季少女心花怒放的初恋面孔。
是那个走之前说“你不可以没良心,要一辈子都得记着我”的徐安年。
也是那个笑着说“要是你过得不快乐,我就娶你回家”的徐安年。
还是那个说“我和你的名字连在一起,就是予你一生安年的”徐安年。
夏榆见到他,那些话便争先恐后涌入脑海,眼睛就开始酸痛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