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嫂鱼府内。
果然不出高小峰所料,宋嫂认识陈剑华,而且很熟。
至于熟到什么程度,从宋嫂拿出她珍藏多年的咸干刀鱼就能明白了。有价无市的江刀鱼,通过特殊的腌制手段,更是价值连城。
高小峰之所以此般笃定是有他的道理的,一是,陈剑华生性好吃,宋嫂鱼府作为驰名杭州城的存在,陈剑华哪能不光顾,二是,陈剑华让首席大弟子秦军镇守杭州城,方雄和别人因地争执,秦军很快便出现了,要知道方雄家道中落,又没有富贾名流之亲,一定是陈剑华知会秦军对宋嫂和其家人特殊照顾。最后就是,当听说方雄邀请陈剑华到宋嫂鱼府小聚的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特殊神情,也被高小峰尽收眼底,尽管很快便消失了。
酒楼外,从天边的黑云层里,钻出一只山喜鹊,像夜晚的一道流星,斜投在这棵老榆树上,下得麻雀叽叽喳喳一阵乱噪。
“喜鹊叫,好事来。对了秦大哥,有件事情,我想询问下,当初我和太后来到杭州城,你为何不第一时间带我们来宋嫂这儿吃鱼,还要方大哥亲自领路啊。”高小峰明知故问道。
“还不是师父的命令,有危险的,尤其是外地来的,不能带到宋嫂这儿……”
原本埋头吃鱼的陈剑华,突然抬起头来,凌厉的眼神盯着秦军,原本继续说下去的秦军瞬间哑口。
“来来,这鱼汤不错,大家都喝点。”陈剑华见众人一脸八卦的瞧着自己,急忙转移话题。
这时候,宋嫂端着清蒸刀鱼干,走了进来,没有客套,在陈剑华旁边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招呼众人不要客气,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是啊,这杯酒我敬高大人,陈大人还有秦大人,不是你们,我儿方腊可就危险了。”见气氛有些尴尬,方雄端起酒杯起身敬酒道。
“哪里哪里,方腊是我的徒弟,再说这次被贼人掳去,和我有很大的干系,应该我敬酒赔罪。”高小峰早就想开怀畅饮了,奈何诸位都是无动于衷,碍于面子,只能忍着。
宋嫂一身淡绿色衣裳,尽管年过半百,但是依旧肤如凝脂,长眉樱唇,美目流彩,配合素白的围裙,更是添增主妇的气质。
此时她的眼里只有陈剑华,不停的给他夹菜,门前的海碗里,已经堆成了小山。之后便是一脸温柔地笑意,轻轻走过来搂住他的胳膊。
高小峰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没想到陈剑华这个武夫还有这等安逸的一面。印象中的他都是横眉冷对,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判官形象。
这时候自己的腰际被人轻轻的点了一下,高小峰回头一看,是向瑶,她也瞧出了陈剑华和宋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对美眸瞧着高小峰,仿佛在说,看他们都恩爱吧。
陈剑华似乎有了三成饱,将筷子放下,道:“诸位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趁还没有酒饱饭足,不妨把我和宋嫂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吧,不说详细了,大家这顿饭都吃的不开心。”
高小峰和向瑶自然是非常感兴趣的,方雄虽然知道一部分,但是不够详细,也是洗耳恭听,秦军早就想了解这事情了,看来这宋嫂真的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师娘还说不定。
原来陈剑华自幼醉心于武学,连娶亲成家都不顾,大概十五年前,他听说杭州有个武林高手名叫方时鱼,便来到杭州想要和他切磋,以突破自己武功的瓶颈,而这个方时鱼就是方雄的父亲,方腊的爷爷。
奈何当他赶到杭州的时候才得知方时鱼感染了十级肺痨,早已是风烛残年,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正当陈剑华想要离开了的时候,一件小事改变了他的一生。
宋嫂作为方家的远亲,那时已经被方雄接过来常住了,由于方时鱼患病,不少杭州的其他土绅开始觊觎方家的家产,尤其是赵家家主赵飞。
赵家早些年杀老牛贩私盐,累计了一些财产,又和当地官僚关系不错,在方家落魄后,第一时间赶到方家,想要低价都买方家的有些土地,方时鱼虽然重病在身,但是骨气犹在,拼了最后一口气,将赵飞一掌击出门外。
原本想要继续纠缠的赵飞,在门口遇到了宋嫂,一时间惊为天人,后来多次追求未果,便派人欲要强制将宋嫂带走,方雄由于阻拦还被打伤。
“住手,休得放肆。”
赵飞这才注意到方家的房顶之上,端坐着一尊青色衣服的年轻人,正在呼吸吐纳,每一次呼吸,天风滚滚,无穷精气就摄取进入他的身躯,可以看到,他的内劲水准已经登峰造极。他得知方时鱼不久于人世,便吐纳一番后准备离开,没成想到碰巧遇到了强抢民女这件事情,嫉恶如仇的他岂能坐视不管。
当时陈剑华已经是六扇门的中流砥柱,未来六扇门的门主人选,为了斩草除根,防止赵家对方家不利,就搜集了证据,将赵家一锅端了。也就是在那时候和宋嫂暗生了情愫,坠入了爱河。
不过宋嫂毕竟是个寡妇,当时的六扇门门主坚决不同意这场婚事,陈剑华为了宋嫂不惜和门主翻脸,宋嫂虽然文化不高,但也知晓伦理纲常,苦口婆心的劝解陈剑华,劝他不要因为一时意气,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陈剑华自然是不愿意,宋嫂便以死相逼。
最后陈剑华将宋嫂送回杭州,留下一些银两给了方雄,让他照顾好宋嫂,甚至后来还让自己最信任的大徒弟秦军前往杭州镇守,为的就是弥补当年的愧疚,不过陈剑华为了宋嫂也是终生未娶,这对苦命鸳鸯,感情之路着实坎坷不堪。
“陈大人,这个酒楼就是用的当年您留下的银两修建的,现在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方雄一阵释然,当年答应了陈剑华替他保密,因为他们都了解宋嫂的脾气,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哎,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早就看开了,原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和华哥见面了,现在竟然还能和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已经很满足了。”宋嫂表情非常的淡然,不过眼角微微泛红,很显然内心并不如表面来的这么平静。
“霞儿,没几年我就要致仕了,到时候我们一起隐居山林,织布躬耕,优哉游哉!”陈剑华双手按住宋嫂的双肩,保证道。
最郁闷的当属秦军了,自己背井离乡,抛妻弃子,来到杭州,却仅仅是为了师父的一己私欲,又不能抱怨,想想自己的独子秦明应该到了上学的年纪了吧。
“小乌龟,我已经和户部打过招呼了,给你在杭州修缮府邸,到时候你就可以把你的妻儿子女接到杭州来落户。”似乎知道秦军的想法,陈剑华瞬间抛出了一颗甜枣。
秦军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剑华,师父永远是师父,不经意间把自己的最大的难题给解决了,不顾在场的众人,秦军给陈剑华连磕了三个响头,宋嫂急忙代替陈剑华将秦军扶起。
“谢师父,谢师娘。”
秦军的这声师娘,让宋嫂再也忍不住了,泪水瞬间决堤了,搂着秦军不停的乖孩子乖孩子的叫着,这么多年等待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
窗外,银白色的月光洒满了大地,杭州的冬夜是静谧的,偶尔有冻着的蛐蛐声,偶尔有一阵微风拂过,平静的夜空即刻骚动起来,低沉的云儿涌起一圈圈墨绿色的涟漪。
今晚没喝多少酒,酒桌上的事情,让高小峰有所感触,人生在于及时行乐,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瑶姐,虽然你贵为太后,但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愿意付出一切。”
高小峰将自己的棉袄给向瑶披上,屋顶之上只有他们二人,西北风吹过,凉意十足。
“小峰,名分其实不是那么重要,只要两个人真心,一纸婚书就如同这浮云,答应我,要赴京为官,这样我们就能经常在一起了。”
向瑶冰雪聪明,哪能不明白他们二人的爱情,终究是不能结果的,倘若高小峰为了自己去干傻事,这是她非常不愿意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