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大楚皇朝,卫都直沽。
大雨滂沱,噼里啪啦无情地拍打路边枯黄的野草,现在霜降时节已经过半,气温转寒,雨滴滴落在人身上有一股钻心窝的寒意。
此刻,夜空如墨,雷声闷响,北风呼啸,暴雨梨花。
直沽城城北外三里有一片银杏树林,林中数十缕明火晃动,一道耀眼的闪电猛然至天空降下,轰隆巨响,竟是雷声大作起来,也照亮了那些打着灯笼顶着雷暴雨在林中走动的身影。
“别让他跑了,都给我搜仔细点。”人群中,一领头模样的老头厉声喝道。
“是。”众人齐声答应,聚集的人流迅速分散开,往林子四面八方寻去。
火光远处,一棵大树后有一处大洼坑,狂泻而下的雨水将这个大坑堆满,一个狼狈而瘦小的人影半个身体沉这积水中,不停地瑟瑟发抖。
水中的人影有一头乱蓬蓬的短发,一张未能长开的俊美小脸,若不是太过干瘪,想来也是个上好的帅哥苗子。
男孩深邃的瞳孔望着那些灯火充满恐惧,他只穿着一件单薄且破烂的褐色布衣,干瘦的皮肤都是擦伤,冻的青一块紫一块,却仍旧躲在水里不敢出去。
“去那边看看。”老头的声音从正前方传过来,吓了他一跳。
密集的脚步声离洼坑这边越来越近,男孩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扎进了水坑里。
“冯管家,您快过来,这有个水坑,您说这小子会不会就藏在里面?”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此人手中灯笼射出的明火映在水坑边,离自己不到半丈之遥。
男孩心脏猛跳,偏偏他还动弹不得,此时出去被抓个现行,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蠢蛋!这么冷的天钻水里,万一染上风寒就足以要了他的小命,那小子还不至于像你这般愚蠢。”老头怒骂道。
那年轻人恍然大悟,嘿嘿干笑两声道:“冯管家教训的是,小的愚昧。”
光线从水面上退去,脚步声渐行渐远,男孩暗自松了口气,将身子缓缓浮上来,又仔细观望了一下,见那些人真的走远了,才小心谨慎地回到陆地。
任由大雨冲刷,他却没有任何知觉,因为身体已经麻木,如同他的心。
男孩一直跑,想着只要能离开这是非之地要他去哪都行,他打死也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拼命地跑,即便摔倒了无数次,即便满身伤痕,他也会重新站起来。
忽然之间,男孩只觉得身体一沉,毫无征兆地就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路间稀泥糊了他一脸,这一次,他竟然再无半分力气站起来,眼冒金星,眼皮变的越来越沉重。
“到此为止了吗?”男孩内心不甘,奈何自己气数已尽,他也无可奈何,脑子一黑,陷入了晕厥。
一夜风雨过去,天虽放晴,野外小道却坑坑洼洼,路难走至极。
杨钦荣杨老爷出生书香门第世家,考了大半辈子功名,才某了个直沽城城管的职位,三品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好符合早朝要求。
正逢月初,杨老爷在夫人的服侍下早早起床梳洗好,换了官服急急出了门,马车停在府邸口有一会了,马夫一见老爷出来,不敢有丝毫怠慢,替老爷掀开车帘。
他是幸运的,错过了昨夜的狂风暴雨,直沽邻近神都,以马车的速度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赶到,算上大雨之后路面打滑不好走,最多拖延小半个时辰,现在卯时刚过,一般早朝进殿的时间却在辰时完到巳时始之间,绰绰有余了。
马车突然急停,惯力差点将杨老爷推下座位,他出言问道:“小刘,出什么事啦?”
“禀老……老爷,有有……有尸体!”马夫吓的直哆嗦。
杨老爷眉头皱了皱,掀开车帘子,望了望四周,问道:“哪里有尸体?”
“老爷,您看那边。”马夫指向前方岔路口一角,只见有一只人腿露在那里,天色昏暗,若不是他常年驱车练就了一双好眼神,还真难以发现。
顺着小刘手指方向看去,杨老爷也注意到那只人腿,神色凝重,示意道:“走,下去看看。”
小刘虽然害怕,但碍于主仆关系,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
杨老爷顾不得脚下淤泥,径直来到“尸体”旁,定眼一看,发现竟是个小孩,急忙将手放到对方鼻孔松了口气,道:“还有呼吸,小刘,帮我把这孩子抬进车里,带他去看大夫。”
“诶。”小刘点点头,二人一个抬肩一个抱腿,不紧不慢地将男孩瘦弱的躯体安放在马车里,长驱而去。
“爹,娘,你们在哪?不要丢下我!”
“不准你们骂我爹娘!”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
“都去死吧!”
“不要打我,不要!”
“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我不是杂种!也不是怪物!”
马车进入神都,男孩一路都在说胡话,杨老爷瞅着心急,吩咐小刘先找家医馆把男孩安顿好了才去皇宫。
“唉~”送走杨城管,林永平直叹气。
“阿爹,你怎么了?怎么愁眉苦脸的?”一个年龄十二岁左右的少女站在他身边,奇怪地问道。
林永平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男孩,摇头道:“这孩子已经不行了,他的身子骨太羸弱,突染风寒又未能得到及时治疗,甚至长时间处在寒冷的环境里,能撑到现在已然是一种奇迹。”
少女急道:“阿爹,你救救他吧,我不想看着他死。”
林永平和蔼一笑,将少女抱了起来,道:“我的宝贝依然,阿爹也不想,医者仁心,阿爹一定会尽力而为,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阿爹最好啦!”少女开心道。
迷糊间,男孩好像看见了自己的父亲。
“阿爹你快看,他笑了,他居然笑了。”林永平施药,林依然就在一旁看着,见男孩面露微笑,他欢呼雀跃道。
七日光阴转瞬即逝,男孩高烧退了,萎靡的脸色逐渐转好,林永平对这孩子坚强的生命只有佩服,这期间杨城管也来看过好几次,知道对方病情有所好转,心里也高兴,顺便付了医药费,毕竟男孩是他带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