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西蒙说时,将案几上的茶杯转了个圈,拿起,对着梁箴示意了一下,慢慢品了一口。梁振东的眼色就利了,看着梁箴的两只眼睛里暗有锋芒露出。那警告质询,不言而喻。梁箴倒也配合得不错,许西蒙这么说,这么做,他就当真做出一副心虚又不甘的表情,拿了杯茶喝了,将眼睛别向旁处,并不说话。
他今儿来的一趟目的达到,不需要做再多,反倒是会将梁振东原先那点将信将疑打消掉。因此,暗下里和许西蒙互相递了个眼色,余下,就由许西蒙去应付了。
果然,梁振东今天上门的两个目的尚未全部达成,他还是要问许兴邦的情况。叶明真见自己儿子过来,借口去厨房准备些点心,抽了身去。
许西蒙从案几上光可鉴人的瓷杯里看着梁振东脸孔的扭曲倒影,看了一会儿,他抬起眼来,脸上一径的波澜不惊,像是极其平常的一件事,慢声回道:“我父亲想来是乐不思蜀了。也不妨,方才梁叔也说了,您和我父亲是生死的兄弟,两人不分彼此,到时,我和他说一声,的婚礼由您见证主持,想来我父亲也没有异议的。”
“兄弟总是兄弟,再不分彼此,这第一杯儿媳妇儿茶,我可不能抢了他的。”
梁振东也镇定得很。他眯起眼睛盯着对面比他年轻得多的年轻人,却不能从他脸上看到分毫消息,他捏了杯耳微笑。许西蒙这话可处处是破绽,他泄露了许兴邦现人仍在国外,也说了,他暂时并不会回国。可事情的关键并非他本人回不回国,而是他的处境。南岳国内两股势力纠缠,梁振东好不容易将两家互相牵制着。但,也到了一个临界点。几天前,他和南岳国的使节暗中相见。对方提出要尽快发动政变,将原总统赶下位置。可他的目的尚未达到,贸然出军,只会落得个名不正言不顺。毕竟,他虽官至司令,兵权看似尽在他手中。可自从多年前的那场****,许兴邦父亲提出兵权分置,他需要议长的同意书才能够调动军队。说起来,不过是个空架子。这也是他为何始终不满意的最大缘故。
“我和梁箴倒真是不分彼此,除了老婆不能换,有什么是不能共享的?梁子,是不是?”
他轻易又将话题引到梁箴身上。梁箴佯装露出些许尴尬,他站起来,对梁振东道:“父亲,您一个小时之后还要回营里。”
梁振东斜了他一眼,倒没什么情绪,他笑了笑,站起来对许西蒙道:“看看,年纪大了,这点子事情都要记不住了。”
许西蒙也起身,虚应:“梁叔说笑,就这会儿出门比一比,不定谁输给谁。”
梁振东眸色就暗了一下,他依旧笑着:“好好,不多说,我得去一趟。”
“慢走,阿忠,送送梁司令。”
说着,他自己往里走,一点儿也没有要送梁振东父子的意思。
此举将梁振东气得,笑意更深,眼中杀气越甚。他背在身后的手铁拳紧握,侧身直往外走去。
这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大火过后的荒原一般,凉飕飕的,走进来就一股沉闷的气息。
“小优。”
从侧门进来的尤优站定在原处,半个身挡住侧门的门框。许西蒙就回过来,朝她看过去,她眼睛往外头看着,隐约可见树丛那端溜走的车身。许西蒙走到她跟前,掌心盖在她发顶上:“不必当真。”
尤优没说话,眼底有些不明的东西流动。隔了会儿,她才把视线收回来,抬头看向许西蒙:“大哥。”
喊了一声却没有再说话。许西蒙见她样子古怪,也将视线瞥了一瞥她方才观看的地方,那是梁振东父子座驾停靠之处。他眉间很淡的皱了皱,又低头看她:“不相信他?”
“我信他!”
她回答得有些急,声音也大了。抬头猛烈了些,许西蒙的手就虚空了抬在那里。察觉自己过分紧张,尤优抿起了唇,就瞪着一双眼睛,异常肯定望着许西蒙:“我信他。”
将手收回,放进裤子口袋,许西蒙嘴角牵起:“这么肯定?往往,背叛我们的,会是我们最信任的人。”
“他不会。他是梁箴,他不会。”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因为他是梁箴。尤优不是一个过分感情用事的人,可在这件事上,她肯定决然的说,梁箴不会,她相信梁箴不会背叛她。许西蒙不晓得回她什么,有很奇怪的感情在心底滋长。
因他,从未对谁有过这样坚定的心,坚决相信那个人不会背叛自己,坚定的,连自己都不能如此确然的相信自己。
乔荞,从一开始,他就怀疑她,否定她,不择手段的侮辱她。抬手盖在额上,发丝藏在指间,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东西越来越明晰。
见许西蒙不说话,尤优缓了会儿,镇静下来,想到这趟过来的目的。
“二哥和袁鹰过来了。”
“哦?什么时候到的?”他倒是以为两人还要些时间。那几个南岳人不好查,往上两代都是干干净净,其中一人甚至为现任总统挡过子弹,身家清白的,绝然是忠君爱国之人。可越是这么清白,越是叫人怀疑。许西蒙把衬衫纽扣解开了两颗。和卢志森打斗时,掉了领口的两颗,此刻,他是敞到了胸口,微微露出麦色有力的肌肤。
尤优就跟着他边走边道:“刚到不久,我立即就过来通知你了。大哥,你要不要先上去换身衣服。”
许西蒙脚步极快的往外道:“不必了。我收到消息,梁振东前天也和几个自称是南岳使节的人见了面。是不是同一批人,我得先见见阿岍。”
“大哥,也不急在一时,你现在这样过去,二哥会当你出了什么大事。”
她话音刚落,许西蒙突然站住回过身来,尤优忙收住脚步,怔了一下。他蓦然低下的眼睛很沉,有一种千钧压顶的感觉。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再度细看,他的眼睛里又是一如既往看待她的神色,没有什么不同。尤优心里猛然跳动了两下,不是不紧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