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西蒙才开灯,突然有个声音冒出来,在靠书墙那块儿的藤椅上,极重的声响,像是什么跌到地面上。卢志森跟在西蒙之后进来的,他开灯,他就往里走,突然冒出的声响,把卢志森唬了一跳,站在原地防备的瞪着声源位置。
就见到一个沙包样儿的影子,蹒跚着从地板上爬起来,吃力得就跟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似的。腿脚不好……
卢志森还在想,谁呢,这么大胆子,敢躲在许西蒙的书房里偷懒。便听到许西蒙平直的声调朝那影子喝道:“叶轲岍你在这儿找死呢!”
被他们冷漠,冷淡对待后,身心俱疲,怀疑有摔倒后遗症,严重郁闷自疗期的人居然被这么冷喝,叶轲岍表示,他脆弱的心灵,真的要碎裂成一片一片的了。
干脆趴在藤椅边上不爬了,无比哀怨的幽幽道:“表哥,我头疼。”
边说,边抬一只手摸着脑袋,半侧了脸,凄凄惨惨戚戚的朝门口两人看过去。
卢志森当时就把舌头往外一伸,做了个要吐的姿势,然后和许西蒙建议:“我们医院精神科刚来个女博士,我看,可以让她试试手段。”
许西蒙居然也配合的点头:“明天让人过来一趟。”
“你一句话,我办事。”
两人一唱一和,边说边往窗户那边走。叶轲岍眼见他们完全当他是真空,正要爬起来呼号一两声引起注意,聊以自救,突然就觉身侧有两道风以极速往他这边移动过来,还未等他拖着两条瘸腿反应过来,一左一右两只胳膊已经被提起,上半身一轻,横着飞出跌到了藤椅左前的一块羊毛毯子上。下面垫着的柔软的坐垫,是尤优以前塞在底下的,有时,她不爱听他们几个男人口无遮拦的话题,会跑到许西蒙这儿来躺一会儿。这时,被突然袭击的叶轲岍万般感激尤优的无心插柳,免了他皮肉之苦。龇牙咧嘴抬头往上看笑眯眯的两人,他苦着脸投诉:“你们还有没有人性?我是病人!”
“脉搏正常,筋骨没断,恢复良好。病人,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刚才挟着他那会儿,卢志森便在一瞬间都摸清了他的情况。人“妙手神医”的称号可不是白白的来的。叶轲岍没话好说,装死的躺在地上不动:“我死了。”
许西蒙竟少有的淘气,拿脚去点了点他的一条腿,得出结论:“刚死。”
叶轲岍和卢志森皆愣了一下,而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很难得,他们三个人,有这样肆无忌惮笑的时候。
笑了会儿,只见许西蒙却是扬着嘴角半弯了眼看着他们,轲岍翻了个身,以字形往上看许西蒙:“表哥你有事。”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志森在他喊他过来小书房的时候便也猜到是有事,因此也收了笑,走到藤椅上坐下,等着许西蒙开口。
西蒙站在办公桌前头,半靠半坐在办公桌上,脸上的笑慢慢都收起来。眼睛落在卢志森身上,很沉,很深。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轲岍最是沉不住气,见许西蒙这副样子,而那卢志森在许西蒙的注视下,又有些闪躲的避开了他的视线,便能觉察出两人之间的问题。从地上一下坐了起来,双腿盘着:“怎么了?”
许西蒙哼着笑了一声,手搭在桌面上的一直根雕笔筒上,指腹慢慢的来回摩擦上头的一段雕琢出来的枝桠。
“这句话,你该问志森。”
他缓慢的吐字,一贯的极淡定的态度,平直的声调带了一点点向上的尾音,朝卢志森问道:“是不是,老三。”
两句话,两个称呼。前一个是脱离出身份的质问,后一个是兄弟之间的询问。两相之下,便是警告。警告卢志森,他已知晓全部,倘若他不说实话,他许西蒙便要撤了这台阶,不再顾忌他们之间的兄弟情分。毕竟,这件事,过了……
他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一紧,慢吐了口气,隔了会儿才站起来,抬眼直视许西蒙:“老许,不管你怎么说,他对我爸下狠手,我不能就这么放了他。”
“开枪的人是陆似君。”
“可他一早就知道!他不但不通知你和我,还纵容陆似君开枪杀我爸!现在,我爸他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醒过来,老许,如果那个人是许奶奶,你会怎么做?”
他一下子冲动,纵着嗓门吼起来。到最后,竟是眼睛发了红。嗓子也哽了,不甘的别过头,胸脯剧烈的起伏。
叶轲岍听不太懂他们的对话,不能插嘴说什么,便只坐在原处皱了眉望着。想要站起来的,拐杖被他放在藤椅那边的书墙上,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过去拿来。
“当时的情况,肖容华自身难保。如果他让人传消息过来,梁振东立刻就能肯定他和我们是一伙,招呼他的,就不只是陆似君送的那点儿毒药。”
许西蒙还能平静的和他解释,轲岍有点儿佩服此刻的卢志森,要知道,他表哥越是心平气和,越是记仇和气愤。通常,两种情况,下一秒格杀你;再有就是,秋后算账,十年不晚。他很想拉着劝一下志森,但,他看了眼志森发红的眼,气怒的脸,料想,此刻自己出声,除了增加声音数量,没有别的用处,因此,还是忍住了。
志森听到许西蒙替肖容华辩驳,更是气怒难消,他这么久以来强忍着不发泄,早已是到了临界点。放声怒吼道:“你是不是我兄弟!他想杀了我爸!我爸是为了帮你!帮你们许家!帮你把许伯伯救回来!许西蒙,你过河拆桥,事情成了,就把我们姓卢的丢到脑后!我他么瞎了狗眼帮你!”
“老三你闭嘴!”
在一旁不出声的叶轲岍到底忍不住,撑着后头的一堵书墙站起来,大声喝止。
卢志森红了眼,受伤极深的兽一样来回看着轲岍和许西蒙,又是要笑,又是想哭的模样,特别怪。他摇头,边摇头边往后退:“你们的事,我再也不管,我的事,也用不着你们管!以后,我没你们这种兄弟!”
说着,将领口的纽扣用力一扯,竟是裂了两颗蹦到地板上,滚到了轲岍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