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县某处民宅内。
“这…这怎么会……”郑县军司马薛茂瞪大了眼睛，一时间难以接受他所听到的事实。
“望将军莫负我家老爷一番苦心哇。”一家丁打扮的老者说道。
“薛茂绝不负将军。”薛茂缓过神来郑重道。
听到此言，老者才颔首离去。
次日中午时分，王双的数百骑兵出现在了郑县的东门。
尽管王双所部的“魏”字大旗在风中奋力飘扬着，可守军并不打算开城。
见势不对，王双又急又气，于是冲城头大喊道“：快开城门，我乃大魏虎威将军王双！”
“郝将军有令，不得开城！”城墙上的一魏卒回应道。
“那让郝将军前来！”
“郝将军于家中养病不便外出！”
“我军护送大司马灵柩回洛阳，昼夜未停，如今人马疲乏需入城休整！”
“王将军莫要为难我等！”
王双实在想不到守军竟然不肯开城。正当王双无计可施之际，薛茂闻声而来。他认得王双，于是下令放王双入城。
二人入城后，王双脱下了满是血污的甲胄，换上一套干净的便服，前往薛茂府上赴宴。
宴席上就有薛茂和王双两个人，王双寒暄了几句后，便大快朵颐了起来。他不是不懂宴席上条条框框的礼仪，他已经好几日没吃过饱饭了，腹中的空虚感使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薛茂倒也不见怪，只是在王双用餐时在一旁向王双说着近日的战报。
“既然吴军溃败，那么陛下将不日回师洛阳了吧，届时便可重新集结大军收复长安了。”王双语毕，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只是蜀军仍在袭扰襄阳，依仗蛮兵攻略数座坚城，连文聘、毌丘俭这般名将也难挡其兵锋，陛下想必会先移师襄阳吧。”薛茂说完轻叹一声，满脸忧色。
“郝将军病情如何？”王双问道。
“哎……”薛茂轻叹一声，摒去左右，贴近王双耳边小声道“：郝将军已病故了，只是怕有损士气，密不发丧。”
薛茂声音虽小，可在王双听来宛如响雷一般，手中的酒碗猛然摔在了地上。
看着满脸诧异的王双，薛茂拍了拍他的肩，然后缓缓道“：子全兄莫要传于外人。”
王双一扫诧异，拿起一坛酒来，举坛便饮。而薛茂倒也不劝阻，反而也举起酒坛开饮。
二人从中午饮到了深夜，二人都喝得酩酊大醉，都由下属搀扶着回到住处就寝。
从薛茂口中王双得知桓范已回到洛阳，而孙礼、夏侯霸等人则退往了河东郡的汾阴、解县布防。不过此时王双最担心的还是郭淮是否冲出了敌军的包围圈。
八月初十夜，郑县城郊汉军大营。
“郝昭死了？”傅彤对于方才所听到的话并不敢信。
“只要将军此时再强攻一回，便可破城了。”一个身着黑色布衣的汉子道。
“哼！城中想必警备森严，你如何逃得出来，是郝昭匹夫指使你来的吧！”傅彤拍案而起，死死盯着那汉子。
“郑县城西的城墙有一处漏洞，该洞可容一人通过，平日里被杂物遮挡，故而守军并不知晓。”汉子语毕便脱去上衣，只见得一道道结痂疤痕在其背上纵横交错，好似数条蜈蚣横行。
“郝昭匹夫性情暴戾，一遇战事不顺便毒打家仆。在下不愿为此等主子卖命，何况这匹夫已死，故而来投奔将军。”汉子说完竟然啜泣了起来。
傅彤皱了皱眉，又问道“：城中兵力如何？守将又为何人？”
“昨日城里被一叫王双的带走了几百骑兵，兴许还有四千人吧。守将是郝昭的亲信薛茂，此人虽忠勇，然腹无韬略、威望不足，不值一提。”那汉子语毕重新穿上了上衣。
见傅彤仍犹豫不决，那汉子又道“：若将军不放心，可遣几人随我入城接应王师。”
“好！敢问壮士名姓？”傅彤道。
“在下姓蒋名栾，字元恪。”那汉子听到傅彤同意后，满面笑容。
当晚傅彤派了傅佥与三名亲信随蒋栾入城。
次日傅彤便下令攻城。
尽管郑县城头上依旧飘扬着“郝”字的将旗，可薛茂知道真正能鼓舞士卒的并非这杆将旗，而是郝昭本人。
如今郑县的城墙上已无郝昭奋勇指挥的身影，守军们尽管被告知郝昭在家中养病，可总感觉少了什么。
在城下观察的傅彤发现守军已不像前些日子那样彪勇了，反而士气有些低迷，他意识到蒋栾似乎没有说谎。
在喊杀声震天的城墙上，薛茂有些慌乱了，他还是第一次独当一面。他发现士卒似乎越来越怯懦，看着口咬刀背攀援直上的汉军先登营，一些士卒甚至当起了逃兵。面对汉军从天而降的巨石，一些士卒竟然蹲在女墙下面发抖。
“顶住！后退者斩！”这话薛茂不知嘶吼了多少次，可士卒仍不为所动。眼见情况急转直下，薛茂抽出刀，冲到汉军云梯处开始亲自上阵砍人。
终于，薛茂的举动开始有了些作用，一些怯敌的士卒看到薛茂这般，便也不再畏敌了。
对于薛茂而言战局似乎好转了，可突然只听得身后一声大喝“：薛茂竖子，竟敢毒杀郝将军！拿命来！”
薛茂转过身时，只见一粗壮黝黑的大汉向他挥刀。雪亮的刀光宛如一条白线，刹那间将薛茂分割为两段。
“啪！”薛茂的血随之溅到了“郝”字将旗上。
那黑大汉砍杀薛茂后，数十个薛茂的亲信一拥而上将那黑大汉剁成了肉泥，可城墙上另一群士卒见状也拥了上来，跟薛茂的亲信厮杀在一起。接下来的场面让登城的汉军摸不着头脑，因为魏军竟然自相残杀了起来。
之所以会如此，都是拜蒋栾所赐。那黑大汉是郝昭手下头号猛将王魁，王魁不服薛茂，因为他认为薛茂无论武艺还是忠诚都不如自己。但郝昭偏偏更看重薛茂，在死后将兵符传给了薛茂。
郝昭在时王魁不敢发作，故而还能与薛茂同仇敌忾一同在城墙上抵御汉军，可郝昭死后，轮薛茂指挥时，王魁及其下属都不愿听薛茂的指挥，故而才有了薛茂在城墙上无法指挥守军有效防守的局面。
王魁之所以知道郝昭的死讯后要杀薛茂，都得益于汉军进攻前夜蒋栾的一番挑拨离间。
二人本就在军中有自己的势力，碰上各自主子被杀，双方自然是火并起来。
而傅佥与几名护卫趁乱打开了城门。傅彤见状亲率主力杀入城中，同时下令所有负隅顽抗手持兵刃的魏卒一律斩杀。
本就乱作一团的守军见汉军入城纷纷溃散，傅佥受命率部追杀，一个时辰后斩敌两千余首。其余的魏卒大部分都放下武器投了降。
等到傅佥带着两千余颗魏军首级回来时，傅彤格外高兴，拍着傅佥的肩膀连连赞许。
可傅佥默不作声，良久才问道“：父亲想如何奖赏蒋栾？”
“蒋栾有大功，必然要重赏，先留他在军中做军司马吧。”傅彤语毕，傅佥却苦笑了起来。
“蒋栾背上之伤并非郝昭战事不顺而鞭打所致，而是蒋栾与郝昭小妾私通。郝昭部将薛茂知晓此事后命人鞭打蒋栾，后将此事报于郝昭，郝昭没有深究反而将小妾赐予蒋栾成婚。这蒋栾实乃一卖主求荣的小人，不该赏而该杀！”傅佥义正言辞道。
傅彤默然了，不一会对傅佥说道“：就依你所言——杀。”
当天晚上城内的魏军已经被肃清了，连尸体也被全部掩埋了，而城墙上也插上了汉旗。
凭借着月光傅佥纵马来到蒋栾的家里，蒋栾开门见是傅佥便迎了进去。
“少将军光临寒舍，真是让蒋某不胜荣幸啊。只是不知有何事啊？”蒋栾笑着说。
傅佥看着满脸谄媚笑容的蒋栾十分厌恶，于是冷冷道“：蒋兄立了大功，我奉将军之命前来赏赐的。”
一听有赏赐，蒋栾脸上的喜色在昏暗的烛火下变得扭曲与猥琐。
“不知赏赐何物啊？”
“哼，此刀！”傅佥语毕，抽出刀来，一刀便刺入了蒋栾的胸口。
蒋栾倒在地上，眼睛拼命瞪着，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双手想拔出胸口的剑，却已没了力气。
傅佥看着鲜血从蒋栾的胸口汩汩流出，脸上除了冷峻没有别的表情。过了一会，一个家仆打扮的老者，走进了蒋栾家中，看着地上挣扎的蒋栾，老者同傅佥一样只是冷眼看着。
在蒋栾尚存最后一丝意识时，老者说道“：蒋栾，老爷如此待你，你非但不知足还卖主求荣，你良知何在？当年若非老爷见你行乞可怜将你带回家中，你想必早已曝尸荒野了。蒋栾你有今日罪有应得！”
蒋栾听了老者的话后，眼角竟然流出两行泪来，可是世间无人会再同情他了。
“少将军，老朽听闻汉帝仁厚慈悲，且贵军乃王师，不知可否让老朽重新安葬我家老爷。”那个老者望着傅佥道。
傅佥颔首以示应允，然后傅佥转身便要走，这时那老者又道“：多谢将军相助，仁义之师必得天下！”
傅佥听后面带微笑然后跨上战马，不一会便消失在了郑县残存些许血腥与凄清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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