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鸡叫三遍,袅袅炊烟,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
平阳府四周空气清新,草木茂盛,一条潺潺流淌的汾河由北向南蜿蜒而下。群山巍峨,层峦叠嶂。金色的麦浪随着清风此起彼伏地翻滚着,呈现出一片丰收的景象。看得见嬉戏着的几只翻飞的燕子,听得见鸪鸪烦躁的叫声。
平阳府城墙巍然矗立在明媚的阳光下,军旗随风招展。
几名军士结队打开城门,一个个手持着长矛与斧钺,有序地上岗执勤,煞是威武壮观。城门一开,很快地便有出出进进城门的人们,蜂拥而至。
新的一天开始了。
集市上人来人往,比肩接踵,三三两两的商户陆陆续续地来到这里开始摆摊儿,各种小买卖很快都相继支棱了起来。
幸槐生和二太太各挑着一副担子一前一后走来,来到一块空地前停下来。二太太脸上微微沁着汗水,四下看看,歇口气说:“槐生,我看就这儿吧!”
幸槐生也四下看看,见四周往来人流不断,笑嘻嘻地问道:“就这儿了?”
二太太放下担子,陶春绢巾擦擦汗,笃定地说:“就这儿!这里市口好!”
幸槐生也愉快地放下担子,随手用肩上的布搭擦把汗,感慨地说:“二娘,您每天都要卖两锅豆腐,真是辛苦了。”
二太太语重心长地说:“槐生啊,二娘这也是没法子。老爷病着,你娘每天不仅都要伺候着,还要织布,你三娘每天要刺绣,只有二娘啥也不会,也就只能卖卖豆腐。”
幸槐生笑笑说:“都是槐生无能,咱家要是不败,二娘哪儿还用干这些粗活?”
二太太不在意地反问道:“这有什么不能干的?”
幸槐生一本正经地说:“男人养家天经地义。”
“这话儿是怎么说的?”二太太嗔怪,旋即平静地说道:“不过还好,等到晌午间,差不多都能卖完。”
幸槐生感慨地说道:“唉!都是这移民闹得。”
二太太惊慌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可不敢乱说话。”
幸槐生不再说话,开始埋头和二太太一起麻利地整理豆腐摊,很快便整理货摊完毕,他挑起一副担子说:“二娘,那我去酒家送豆腐了。”
二太太笑嘻嘻地说:“去吧,路上慢着点儿。”
幸槐生笑笑,挑着担子走了。
二太太看着幸槐生的背影,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她稳定一下情绪,四下看看,忽地高声叫卖道:“豆腐嘞!幸家豆腐嘞!”
幸槐生款款挑着担子一路前行,走街串巷地抄着近路,很快便看到了镇上的冯记酒家。冯记酒家是镇上唯一的一爿像样的酒家,是一幢临街而建的土坯房子,房子分上下两层,上层是木质结构的,一看便是后来加盖上去的。
冯记酒家红色的大门紧闭着,已经被风雨侵蚀的斑驳陆离。门前街道狭窄,偶有行人路过,门头上的酒幌子在微风中飘荡着。
幸槐生挑着担子走近,放下担子,擦把汗,上前叩打门环,“嘭!嘭!嘭!”
不一会儿,门开了,身材适中,一脸憨相的冯掌柜出来,笑脸相迎。
幸槐生一愣,诧异地说道:“哟!冯掌柜,您还亲自来接货?”
冯掌柜返身回去拎了两只空桶出来,叹口气说:“唉!没办法,店小二跑了。”
幸槐生接过空桶,随口问道:“为什么呀?”说着话,把两只装满豆腐的桶一一提到门口,弯腰从挑担里一块一块地捞出豆腐,一一码到空桶里。
冯掌柜悻悻地说:“衙门来人传话说,这次又要移民,我们家要出一名男丁。”
幸槐生一愣,停下手里的活儿,脱口问道:“您家也要出?”
冯掌柜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说:“唉!无田户,必须出啊!”
幸槐生一边码着豆腐一边说:“有田没田,还不都是一样?”
冯掌柜苦笑着,淡淡地说:“是啊,先是让缴纳移民银,等大家都没有银子了,就上交变卖田产,再等田产也没有了,就只有移民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幸槐生疑惑地问道:“那您家里也没男丁了呀?莫非您……”
冯掌柜无精打采地说:“所以啊,我想把小二招赘成婿,没曾想他还不肯,跑了。”说完,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幸槐生愤愤地说道:“又是移民。”
冯掌柜淡淡地说道:“槐生啊,你仁义,什么也不说了。我想告诉你,这次送完豆腐,以后就不要再送了。”
幸槐生吃惊地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呢?”
冯掌柜一副苦相,再次叹口气说:“唉,我也要移民咯!”
幸槐生闻听,立时睁大双眼,脱口道:“啊?”
幸槐生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冯记酒家,失魂落魄地回到集市上。尽管自己兢兢业业,可幸家豆腐仅有的几家供货点,也还是维持不住,陆陆续续地都停了下来。邱家庄园早先就不要豆腐了,那是因为主人变了,不愿意再给长短工吃豆腐。现在又因为移民,冯记酒家也不要豆腐了。此次移民,冯记酒家也被通知移民一名男丁,酒店店小二连夜跑了,怕是今后也开不下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幸家豆腐卖给谁?
幸槐生看看二娘,再看看无动于衷的豆腐摊,眼见着集市上人心惶惶,也没有什么人光顾二太太的豆腐摊。原来幸家每天可以磨四到五锅豆腐,勉强维持幸家,可现在一下子只能勉强磨两锅了。再看二娘卖豆腐这阵势,怕是两锅也保不住了。
幸槐生陷入到了苦思冥想,这可怎么办呢?
幸槐生在集市上陪着二娘一筹莫展的时候,夫人正陪着幸养斋在幸家大院里走步。阳光照进院子里,夫人搀扶着幸养斋在院子里缓慢地行走着。
夫人看着幸养斋一步步坚实的步伐,满意地点着头说:“唔!这几天老爷的身子骨好像更精神了。”
幸养斋诧异地问道:“是吗?”
夫人点点头,肯定地说:“是啊,你看你走了这么长时间,大气不喘也不觉着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吗?”
幸养斋顿了顿,开悟道:“还真是啊。”
夫人停下脚步,用手里的绢巾给幸养斋擦擦汗,随口说道:“今天走了挺长时间,歇着吧。”说完,扶着幸养斋在院中央的一把破旧的长条凳上坐下来。
幸养斋怔怔地坐在那里,夫人麻利地进屋端着脸盆出来说:“帮着老爷洗簌完,就又该喝药了,等你喝了药,我也该去豆腐坊了。”
幸养斋不置可否地说:“好好好!你去忙!不是说生儿已经没问题了吗?豆腐坊干脆就交给他一个人好了。后生家,让他多干点儿。”
夫人不假思索地说:“那可不行!生儿这孩子太仁义,我怕闫凯会去欺负他。”说着话,夫人又进屋去了。
不一会儿,夫人臂弯上搭了一条毛巾,端来刷牙水,递上牙刷,幸养斋接过来,在夫人的搀扶下重又站起来,走到一边开始刷牙。
三太太从厢房里出来打招呼:“老爷,夫人,忙着呢!”说着话,笑吟吟地走过来,把手里的一块刺绣打开:“看看我绣的百鸟朝凤怎么样?”
一幅“百鸟朝凤”的刺绣在夫人面前展开,栩栩如生,针如行云。
幸养斋快速漱口完毕,回过身来看看三太太展开的刺绣,眼前一亮,由衷地夸赞说:“哟呵!真不错。”
夫人双手从三太太手里接过刺绣,认真地看了看,情不自禁地说:“三妹就是心灵手巧!”
三太太喜不自胜地说:“我现在没事了,大姐要去豆腐坊就赶紧去吧,我来伺候老爷喝药。”
夫人爽快地说:“行!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你先给老爷擦把脸吧。”说着话,从臂弯上拿下毛巾。
三太太接过毛巾,干脆地答应一声:“好的,放心交给我。”
夫人笑笑离开了。
幸槐生看着集市暂时无事可干,便从集市上回到幸家豆腐坊,和幸洪一起又开始磨豆腐。幸槐生干着活却心不在焉地说:“真没想到。”
幸洪一愣,急忙问道:“怎么了少爷?”
幸槐生随口回答道:“就连镇上酒家的冯掌柜,也要被移民了。”
幸洪不假思索地说:“谁被移民谁不被移民,那还不是你舅一句话?”
幸槐生不解地问道:“洪叔,我就一直不明白,都说我舅坏,可移民跟我舅有什么关系?”
幸洪随口说道:“这么热的天,官府里的那些老爷们天天待在府衙里不出来,还不是听你舅成天瞎白呼?”
幸槐生疑惑地问道:“那官府怎么就听我舅的呢?”
幸洪直白地说:“你舅跟官府的人勾结呗!”
幸槐生一头雾水地摇摇头,喃喃地说:“我还是不大懂洪叔的意思。”
幸洪意味深长地说:“少爷太仁义,你只是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罢了。”
幸槐生脱口问道:“我舅是坏人?洪叔上次就这么说,我还一直不清楚,也没来得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