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的姥爷老了,眼睛也不好使,把木头放进灶台里的时候常常烧着手,久了,原本老化的手就更难看了。“姥爷,你吃饭的时候可以端下桌去吃吗?大晚上的我看着都吃不下饭了。”说着这番话小凤也开始作呕起来。
姥爷气急败坏,倔强着不愿离开饭桌。后来的每一餐饭,小凤总是不经意的看见姥爷那双恶心的手,反复的作呕,反复的嫌弃,终于姥爷什么话也不说,端着饭碗坐到门口看着村子的夜晚,伴着蟋蟀声吃下了小凤六年级下学期的每一顿晚饭。
那年的十一月,小凤小学毕业了,终于小凤可以上初中了。小凤日日夜夜期盼着上初中的那天到来。当然小凤最期盼的是上初中之前的春节。以前父亲都会在春节回家,母亲走之前也告诉姥爷说,过年了就会买很多好吃的和漂亮衣服回来看小凤。自从放假后小凤也常常问姥爷:她的父母亲什么时候回来,究竟是哪一天,具体到是早上,中午,还是晚上。姥爷每次答复的日子却都不一样。后来小凤只好常常跑去二姨家,除了蹭一顿饭,最重要的还是问问二姨。
小凤知道二姨的答案才是最准确的,二姨有手机,一直都在和他们联系。
“小凤,他们肯定要回来的,只是现在还没有定下来是哪天,等二姨知道了,马上就告诉你。”
“哦。”
“我还不知道呢,应该快了吧。”
“哦哦,好的。”
“我估计快了,就是这段日子。”
“好吧,二姨。”
小凤没法了,就只好和李丽两个人常常在村口玩耍,坐在村口看着外面,那条即将走出去上初中的路,那条即将父母归家的路。小凤看着那条路,越看就越绵长,心里不禁有了些许焦虑。
春节逐渐临近,村里许多年轻人都从外面回来了,小凤和李丽在这条路上经历一次次的失望。
这些人和刚刚出村的时候比起都有了好大变化。有的女人头发颜色都变了,换上了高跟鞋和皮靴,男人们则穿上了花衬衫。
“二姨,消息怎么样了?我看村里好多人都回来了,我爸爸妈妈呢?”
“小凤,今年你爸妈怕是回不来了,春运太挤了,人太多了,他们没有买到火车票。”
“他们怎么不坐飞机回来呢?村里都有人是坐飞机回来的,飞机很快的,很快就可以到家了。”小凤手舞足蹈。
“小凤,你爸妈说了春节回不来,明年暑假也会回来看你的,等到晚上你爸妈下班了会打电话给我,他们要和你说说话。”小凤坐在二姨家门口,看着远处那条属于那些归乡人的路。二姨在背后偷偷看着小凤,忍不住掉下了泪水。
夜晚终于来临,今天的云安村比起以往不再显得那么冷清,很多人回来了,把村子的魂都唤活了,只是小凤的魂在今夜丢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得来。
小凤有气无力的拿起电话。
“喂,小凤,是你吗?”
“是我。”
电话那头的母亲显得些许陌生但又温柔。
“小凤,吃过饭了吗?”
“吃了。”
“今天吃了什么呢?”
“在二姨家吃的,吃了青椒炒肉和炒白菜。”
“妈妈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炒白菜了。”
“我现在不喜欢吃炒白菜了,我现在喜欢吃肉。”
“等你暑假了,妈妈回来接你来广州玩,好不好?妈妈每天给你炒肉吃,好吗?”
“那今年过年你们一个人也不回来吗?姥爷的身体不好你们也不回来吗?”
“今年春运太挤了,你爸爸排队排了两天两夜也没有买到火车票。”
“可是我想你们了,和你一起去广州的那几个人都回来了,你怎么不回来呢?”
“小凤乖,妈妈也想你,春运是真的不好买票,妈妈答应你,暑假就回来,今年过年你就和姥爷在二姨家过,我寄了些钱给二姨,她会给你买新衣服。你开开心心的把年过完,过年这几天妈妈和爸爸都是三倍工资呢,等爸爸妈妈赚了钱,就给你买好多东西。”
“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你们回来,我在家后面的地上种了好多菜。你们不用赚那么多钱,我们有好多菜可以吃,你们回来好不好?”
“不是妈妈不想回来,我们都很想回来,只是我们现在回不来,再等妈妈几个月,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小凤把电话挂断放下,心里感到好疼,疼痛感拉扯着整个云安村。
张莲不知所措,看着被挂断了的电话,好像离戴小凤的距离更遥远了。戴老三在旁边坐着,吸了一大口烟。烟味弥漫在出租屋内,呛得张莲直咳嗽。
“你能不能别抽了,臭不臭啊!”张莲心里十分不高兴。欲要挑起两人的争吵。戴老三不说话,抽着烟,走出出租屋,在门口坐着,大口大口的吸着。在月光下,这个成年的男人坐着。张莲在屋内抽泣着。
云安村天上的月亮很大很圆,但这条归家的路上月亮越圆满小凤越觉得孤单。
“小凤。”路口边,李丽从地上站起来叫着戴小凤。
“嗯。”小凤擦去眼里的泪。眼角未擦干净的泪花反射月光,投到李丽眼里。
“你爸妈不回来了吗?”李丽试探着说。
“嗯,不回来了。”戴小凤说出口,眼里便滋生出更多的泪水。流下,淌在脸上,滴落在云安村的路上。这些泪水汇聚成河水,淹没了梦境里惊醒的属于戴小凤一个人的云安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