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上工,那不可能永远蹲在地上聊天。
搬运坊外匆匆走来一个人,如颁布圣旨的太监,站在门口倡道:“十三洞,张铁蛋搬家,工人四名!”
搬家是个不是特别轻快的活,要搬箱倒柜,抬桌倒椅,碧水基本无人中意搬家。
但是对于专门干搬运的工人来说,搬家却是为数不多的几件好活之一,轻快,钱多,不耗时。
于是乎,蹭一下站起来七八个人,赶来传话那人眉头一走。
这种情况明显属于供大于求啊,那边等着人干活,这边总不能现场再来一个公开、平等、竞争、择优上工吧?
这时瘫坐在门头那个金链子大汉起作用了,他并没起身,只是“嗯”了一声,几个汉子无奈的蹲了下来。
门口那人满意的带着四个人又匆匆离去。
其余的人又陷入无事可做的等待之中。
“赵哥,为什么刚才那个人一嗓子,蹲下来那么多人!”柳逸凡不解。
赵哥就是刚才与柳逸凡聊天那人。
“这你就不懂了吧,跟你说,这里安排活有大技巧哩!”赵姓男士得意道。
“愿闻其详!”
“咱们搬运司啊,从上到下少说也有三级,咱们这里是最下面一级,往上还有两级!也就是说,至少有两级管理人员咱们看不到,这里面就有问题了!”
柳逸凡听的莫名其妙,疑惑道:“这里面能有什么问题呢?”
赵哥叹了一口气道:“正如你刚才看到的,刚才那搬家的活是好活,人人都愿意去做,可是为什么是那四个人而不是我们呢?”
柳逸凡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猜测道:“莫非是这里管理太正规,企业文化太正派,大家都把好活轻快的活让给家里更需要钱的或者身体瘦弱一些的人去做?”
赵哥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良久才幽幽道:“你看起来很美,不过你想的更美!”
柳逸凡摸了摸有时候做梦都会把自己帅醒的脸,很赞同的点了点头,表示了他对赵哥第一句话的认可。
关于第二句话,赵哥继续解释道:“我这么和你说,假如你想干搬家这个轻松的活,而我也想干,咱俩形成了竞争关系,你怎样才能志在必得!”
柳逸凡思忖片刻道:“我会讨好一下那个戴着金链子的家伙!”
赵哥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道:“聪明!”他接着说,“那我也不想放给你呢?我更想要呢?”
“你也会去讨好他?”
“对的!我会给他更大的好处!”
柳逸凡若有所思,不过心中有些惘然,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又说不上来。
赵哥继续说:“他得到了我比你大的好处,咱俩的优先级就有了不同,同样的好活,自然要我先挑,就像刚离开的那四个人一样。”
柳逸凡忽然好像抓住了什么,忙道:“赵哥,不对啊,万一那个金链子因为被我讨好了,不接受你的好呢?”
赵哥高深一笑道:“忘了我跟你说,我们有三级吗?我可以去讨好他的上级啊!”
柳逸凡恍然大悟,正当他以为自己已经解开了事件背后所有真相的时候,赵哥深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若讨好了他的上级,你还是不想放弃,还是想要得到这份差事,你再做什么才能达到目的呢?”
柳逸凡有些抓狂,道:“就一份小小差事,我哪会能揪着不放?”
赵哥像赶苍蝇那般挥了挥手,借此表达自己对柳逸凡说出的话的不以为然。
他说:“你错了,只要这份差事扣除你孝敬给这些人的之后,依然还能给你带来巨大的收益,甚至能让你借此东山再起,你就会去做!告诉我,你想击败我,拿到这份差事你要怎么做?”
柳逸凡正在苦苦思考一份帮人搬家的差事怎么就让人东山再起。
赵哥仿佛看到了他的问题,道:“眼光放远一些看,别局限在此时此事!”
柳逸凡皱着眉头忽然展开了,点头道:“赵哥说得有理,是我太狭隘了!”思虑片刻他接着说:“我想击败你有两条路。第一条,我去找比你讨好的那位上级更高一级的上级,我讨好他;第二条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尽可能多的讨好你所讨好的那位上级。”
赵哥笑了,他补充道:“假如你能找到最高的那一级,无论我尽多大努力讨好以我的资源所能接触到的那一位都没用,这‘搬家’的营生,还是你的,这说明什么呢?”
柳逸凡斟酌片刻,道:“说明权利是当前搬运司最关键的东西!”
赵哥会心一笑,接着说:“如果咱们找到的是同一个人,却要通过不断的付出更过的讨好得到‘搬家’的营生,这说明什么呢?”
柳逸凡沉思道:“‘讨好’,也是得到‘搬家’营生的关键!”
赵哥对于亲嘴启蒙的这位傻白甜很满意,道:“讨好,可以是金钱,可以是美色,但大部分还是金钱!所以你看,权利和金钱就是这样影响咱们搬运司工作分配的呢!”
柳逸凡脸上洋溢着崇拜的狂热之意,心里想:你要是读了书,碧水肯定又多了一位出色的经济学家或者政治学家!
“赵哥,原来这搬运司的上级这么吃香啊,轻轻松松的把钱挣了!”柳逸凡羡慕道。
赵哥出乎意料摇了摇头,道:“小伙子,赵哥告诉你一个真理,可能会对你终身受益,这话我一般不告诉别人,跟你说了,回头要请我喝个苍山二渠啊!”
柳逸凡是被富婆包养的,根本不差钱,他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赵哥叹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活计能让人轻轻松松的把钱挣了!你永远不会知道人家在背后付出了多少辛苦,才让你觉得他们好像很轻松!”
柳逸凡很本能的就问出来:“上级们不轻松吗?”
赵哥道:“若换做是你,门口排着队讨好你,盼着你给他们安排‘搬家’类似的好营生,你轻松得了吗?”
柳逸凡感同身受的体验了一把,发现确实挺难受的。
赵哥又补充了一点,这一点完全是他自己的看法,道:“只不过这种不轻松,颇有点让人瞧不起!”
柳逸凡:“...”
又一个人小厮在门口倡道:“三十洞,王员外,盖房搬砖,工人四名!”
搬砖这样的活儿非常费时,费力,一块砖给的报酬并不能和付出的劳动相匹配。
几乎无人愿意去。
坐在门口大金链子又“吭”了一声,三人不情愿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赵哥拉了拉柳逸凡,柳逸凡一声不吭也站了起来。
作为一个自新人,他的优先级肯定最低。
四人低头跟着小厮走了出去,一辆破旧的马车侯在门口。
小厮跟车夫说了些什么,车夫点点头,小厮便做着另一辆很新的马车离开了。
旧车夫朝着柳逸凡四人招了招手,四人便走了过去,“得驾”,车夫马鞭一挥,那匹浑身是自己粪渣的马蹒跚着朝三十洞踱去。
赵哥可能因为柳逸凡应了他一顿饭,对柳逸凡颇为客气。
四人挤在一个又小又破旧的车箱子里,用耳鬓厮磨来形容他们的状态一点也不为过。
即便如此,赵哥依然把柳逸凡介绍给其余二人。
“柳老弟,这位是你钱哥,这位是你孙叔!”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孙叔可是在这里干了十年的老员工了!”
“钱哥,孙叔,你们好!”柳逸凡客气打了个招呼。
两人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望向别处,根本没柳逸凡打招呼的意思。
赵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三十洞离搬运坊不远,一个时辰的时间差不过到了,众人鱼贯下车。
呵,好大的一堆砖!
碧水生活条件比蓟洲好太多,大部分房舍地基用大石块,往上一些用转头垒起。
砖窑机会都在南面远离碧水的位置,窑子里有自己的搬运工,但是他们只管装马车,运到买家这边,却不管卸车,窑子的车也不怎么讲究,到了目的地找着空地直接扔地上。
王员外门前路上一堆一堆的好几十堆砖头。
柳逸凡他们的工作就是把这些砖头搬到院外盖房的地皮旁,一摞一摞规整好。
都是爽快人,话不多说,上来就干!
也没人偷懒,一人一趟五块,来来回回,干到饭点依然没搬完,四人蹲在屋檐阴凉处用大褂抹着汗。
“小伙子还不错啊!”老孙说完投来赞许的目光。
柳逸凡不太明白为何在马车上跟他讲话他不搭理,现在忽然转变了态度,不过他仍然笑了笑回应了下。
搬了俩钟头的砖他是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了,他感觉笑都笑得很勉强。
这四个人里面,他是看起来最壮实,最年轻的一个。自诩身强体壮还有修为加持,搬个砖不是小事一件嘛!
确实,第一趟,第二趟,直到第二十趟,他是最快的,他数着另外三人的发现他们才搬了十八趟,不禁得意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他越来越累,根本就不想也不能再计算搬了几趟,只能低着头机械干着!节奏慢慢慢了下来!
汗水打湿了他的衣衫,浸透了他的鞋袜,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额头的汗珠躺在他眼睫毛上,视线因此模糊起来,又不敢用手去擦,因为汗水擦到眼睛里,眼睛会很难受。
阳光无情炙烤着柳逸凡,他脸被晒得通红,用手一抹脸上的汗水,有一种火辣辣的灼烧感,这大概就是辛苦的感觉吧!
柳逸凡这么窘迫,相信其余三人也好不到那里去吧?
他转头看向其余人,见他们如开始一般节奏不变,来回搬运,好似这恶毒的太阳,与闹心的汗水对他们毫无影响。
而且,他们的速度明显略快于慢下来的自己。
柳逸凡有些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