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岐的面积是渭城四之有一,紫泥大小尚且不如琅岐,其中一个戈壁能有多宽广呢,一行人日暮时分便走出戈壁,入驻一座不太像坊市的坊市,和渭城很多坊市一样,此处并没有围城,仅在东南西北象征性的用柏木搭了一个简陋拱门,拱门上挂着一块木质牌子上书:繁华坊市。
然而坊市真实的模样是所谓的繁华吗?这一点确实令柳逸凡大吃一惊,他原先以为渭城之南的蓟洲已经够穷了,直到他见到这座坊市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没有最穷,只有更穷,这边在社会最底层的人民生活水平连贫瘠的蓟洲的五分之一都赶不上,或者说两者没有任何可比性。
蓟洲的人生活再贫困好歹也有一间破旧茅草房,而自诩的“繁华坊市”大部分所谓的“房子”是用破布搭的帐篷,先不说没有偶尔漏雨但也能遮风的茅草房,此地甚至都没有一处像样的茅房。
倘若有些人想解手,只好跑到东边的小石山上,蹲在崖边,裤子一脱,米田共落入海中喂鱼,这就是人们把解手说成是“登东”的原因。
所以市中渔民从东边小崖坪下打捞的海鱼,哪怕再肥美,价格一直卖上不去。
再说房子,虽然紫泥四下全是海,冬暖夏凉,可是就算冬天再暖,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岂不要瑟瑟发抖一冬天?
通常情况下,只要阳光好,人们大多数时间都会出门晒太阳取暖,基于这样的一些因素,市民的皮肤就显得很特别,黝黑又粗糙,与这座坊市土著相比,王韵予和她父亲的穿着打扮会是肤色上都正常得多。
柳逸凡和渌淇自然不能住在这种地方,更不想登东的时候,自己白花花的屁股成为悬崖畔那道靓丽的风景线中最独到的一只。
一想到登东,柳逸凡难免就会想到一种情况:
某日登东,恰巧遇到熟人,两人同时宽衣解带,蹲下身来。
“嗨,你也来登东啊?”
“是啊,你也来啊,真是巧,咱俩粪点非常一致,几乎天天遇到。”
“是的呢,咱们是不是应该相互称为粪友啊!”
“呵呵呵...咦,老弟今天胃肠不错啊,一泻千里。我就不行了,这么久还没出来。”
“老哥不用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柳逸凡赶紧甩甩头,将这些可怕的念头赶出脑海。
…
他们住店要去的是城西贵族区,一条南北大街将整个“繁华坊市”分为东西两处区域,市东正如方才柳逸凡所见,一派萧条景象;城西条件好了一些,各种设备设施虽和渭城没办法比较,但也一应俱全。
城西居住的大部分是紫泥的贵族,大部分都姓金,有少部分不姓金,却冒称自己姓金,也混在里面。
想混进去也不难,只要找到一个姓金的男子,然后把女儿嫁给他,再配上高额的嫁妆,哄得男子开心就能全家都混进去了。
混进去有什么好呢?在紫泥只有金姓才可以当权,才可以管事,就算不用劳动也有工钱拿,还可以靠彩礼发家致富。
很多不姓金的抢破了头也想把女儿找个姓金的嫁了,但是人人都想嫁给姓金的,姓金的人就那么几个,总不能各个像一个睿虑的皇帝一样迎娶三千佳丽吧,所以只能在嫁妆上择其多而娶之,长此以往,导致异性嫁女嫁妆越来越昂贵。
很多人诞下女儿就犯愁,要是有谁生了一对双胞胎闺女,都有在知晓这个噩耗第一时间愁晕过去的先例。
一行人找到掮客,寻了专门饲喂牲口的倌儿,将骆驼交予对方,腾出身来,走进相对繁华的贵族区,听掮客讲,此处最好的客栈是禄来客栈。
“悦来客栈,福来客栈,禄来客栈,这“来客栈”恐怕是连锁的吧?”渌淇站在禄来客栈门口,仰首凝视书写四个大字的金色招牌,满腹疑问。
柳逸凡十指和拇指抵着下巴,回道:“这个...不能吧,要是连锁的话,可是跨海连锁啊,就是跨国企业啊!经营规模未免也太大了些。”
赵子如粲然一笑,“是不是连锁,咱们进去问一问老板不就行了吗?”
“说得有理!”众人推门走进店里。
客栈大厅一楼同样是用餐的地方,现在正是晚饭时间,座上已有很多人在吃晚饭,听见门开声音,纷纷抬首窥视,一行六人就在万目睽睽下走向客栈柜台。
台上同样是一个长相姣好的女老板或老板娘,正在低头拨弄柜台算珠,满脸愁绪,未曾注意来了客人,身着一件粗布靛蓝旗袍,瘦削身材凹凸有致,头发微微泛黄,齐腰发梢微微分叉。
“老板,老板!”柳逸凡上前,微笑询问。
女子抬起头,入眼一位翩翩公子,衣着华丽,微抬的眼帘,蓦然亮起光彩,“几位打尖还是住店啊?”
柳逸凡说:“也打尖也住店,先住下,随后出来打尖。”
女子静听他讲完,颔首痴笑,“公子说话真有趣,不过这边只有三间客房,只有一间上房,不知道六位打算怎么个分法?”
柳逸凡环顾酒店,心下疑惑,嘴角却扬起一抹和煦的笑,问道:“偌大客栈老板竟说只剩下三间房,莫不是在诓我吧?”
老板娘报以妩媚的笑容,“现在正是旅游旺季,人自然多些。”
“都有些什么人会来这种地方...唉哟。”柳逸凡还想与老板聊一会儿,渌淇从身后踹了他一脚,他赶紧改口道,“行,就这样,三间房我们要了!”
老板扔给他三个木牌,木牌上面各挂着一只钥匙,嗤笑道:“上房,左拐直走,地五号;下房,楼上,天二、天三号房间。共纹银二两。”
柳逸凡从渌淇手中接过钱,恭敬递给老板,转身问道:“咱们怎么分?”
她和渌淇一定要住上房的,他是在问其余四人打算怎么分,渌淇有意撮合郑王两人,便开口道:“郑杼机和王韵予一间,王伯伯一间。”
柳逸凡发现这个分法有问题,就问道:“赵姑娘住哪里?”
渌淇斜眼瞟他一眼,说道:“自然是我一起睡啊!”
柳逸凡心中一喜,忙问道:“和我们一起睡,是不是有些不太方便?”
渌淇睥视着他,“谁说要和你一起睡了?”
“那我睡哪里?”柳逸凡不解。
渌淇冷哼一声,“你和老板一起睡吧!”说完不管他,自顾自拿起房牌,牵起赵子茹转身欲走。又想起什么事来,对王韵予说道,“楼上可能不太安全,晚上睡觉盖好被子,莫要走光了。”后者顺从点点头,挽着郑杼机臂肘,朝着楼上走去。
剩下柳逸凡看看渌淇无情的背影,又看看老板娘笑吟吟的面孔,唉声叹气嘟嘴跟上王老伯。
几人收拾停当,来楼下吃饭,楼下食客刚好争论起来。
其中一方代表有三寸之舌,激烈辩论,据理力争。
另一方亦有三寸不烂之舌,能说会道,善于辞令。
场中说话之人各个才高八斗,才华横溢,妙语连珠,唾沫星子横飞,柳逸凡立在边上静听,他们大庭广众上蹿下跳争论的却不是大好河山三山五岳而是国家的政治。
柳逸凡朦胧眼瞥见一个头上别一根不知是雁翎还是鸡翎的市侩之人,身披着一领旧褊衫,朗声道:“今我紫泥在无所不能天下无敌金太阳统领的英明领导下,福祚绵延,文化昌明,作为宇宙之中心,我认为我们一定要先收复横琴。”
另外一人放下手中的陶碗,里面剩下半碗糠粑,头戴着绛色毡帽,衣服翎子很奇怪,脖颈位置,缠着一个锯齿形宽大四方领子,远看犹如带着一把枷杻,用愠悻的语言回击道:“无所不能天下无敌金太阳统领圣德伟懋,四海钦敬,亦有累世之功,我等亦是丰衣足食。”
他曲肘绕过戴在脖颈上的“枷杻”,擦了擦嘴角糠粑,接着道:“所以我认为我们必会先解放琅岐!”
柳逸凡险些惊掉下巴,他真不知这两人哪里来的谜之自信,以为国家已经足够强大,以为自己已经丰衣足食,以为他们的统领就是真正的好统领。
他看向渌淇,亦从对方脸上看到很怪异的表情,就像看到井底一只小青蛙自卖自夸一般。
别着翎子的人接着说道:“琅岐周围有暗流礁石,又有黑雾弥漫,易守难攻,与其攻击琅岐不如先集中力量收回横琴,两岛合力夹击琅岐大事可图!”
带着“枷杻”的人说道:“我们紫泥在军备上的实力,早已经高过了琅岐和横琴数倍,我们完全可以选择同时收复双方,但是我认为还是要攻击琅岐,做事应该先着手解决最艰难的部分,再处理简单的部分。”
翎子:“在下不敢苟同,私以为做事循序渐进,先易后难,方才是良策。”
枷杻:“先难后易,还是先易后难,不是仅仅我们两个人就能说得算的,咱们需要问问大家的意见!”
四下立马分成两拨人,一拨支持先易后难,另一半支持先难后易,人数竟然不相上下。
“喂,你说,究竟是应该先攻打琅岐还是横琴?”翎子竟然指着柳逸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