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走后,林克三人踟蹰在雪地上。村人们站在丛林中,并未因林克得胜而欢庆,他们的村子已被大雪埋葬,眼下要重新建造家园。
林克战胜了恶魔,但灾祸也是因他们到来而起,看到人们远远站着,目光中充满担忧。
林克也知道,自己纵然是拯救了村人,自己也再不是他们的朋友,不是他们的英雄,而是一个高高在上又与灾难同行的神仙。
李立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克说:“即便是我们想帮忙重建村子,村人恐怕也不会答应,只想离我远远的。”
李立看到村人谨慎的目光,叹了口气。无意间扫视四下里,却见远处高地上站立着一个人影。
“那是谁啊?”
随着李立的话,三人都看向那边。
“是师傅!”一心说。
本尘站立在高地上,也看到了几人。
即便隔着很远,三人也感受到本尘平静安宁的目光注视,随后见本尘从高地上一步步走下去,向这边走来。
无论发生什么,本尘都是那样一步一步走路,一心说,这就是行禅,禅在步上,在呼吸上,一切都是修行。
本尘还未走到跟前,几人已经迎了上去。将取圣水的前因后果,老姜如何暴怒,最终被林克战胜的事情说了一遍。
本尘听后,自合掌于胸前,未作评价,随后向三人讲述了天心寺被烧一事。他用大须弥山将人们送回村子,随后才来到此处。
众人吓了一跳,待本尘讲述来者相貌,林克与李立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彼此,心中皆想到是黄觉与玄冥殿祭司们。问来者姓名,本尘说不知,只是对方自称朝廷之人,到天心寺指名要找林克。
如此一来,林克更确定,火烧天心寺的就是黄觉。
李立高声喊:“他们火烧寺庙,没有王法了吗?!”
林克说:“我与黄祭司已不止是私仇。我现在是杀死皇帝的凶手,要捉我也是名正言顺。真是抱歉,本尘禅师,因我的事连累了你。”
一心看向林克,因林克的话惊讶,他才得知林克杀死了大华的皇帝。于是低头又想到老姜身上的杀气,与本尘说的“杀即是不杀”,使他再陷入思索。
本尘微笑着表示没关系。
林克说:“除了你我老姜三人,无人知晓我们要去天心寺,黄祭司是怎么追过来的?”
李立说:“你都是天下第一通缉犯了,随便哪个人看到你不都报官了?”
林克说:“只怕,我也会连累此处。应龙村人刚因我失去家园,若是黄觉追来,又免不了一场祸患。”
见几人沉默,本尘说:
“那么本尘就留在此处,保护大家吧。”
李立一拍手说:“对呀!老方丈你也没处可去,村里正缺你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等一下,可是你也打不过黄觉啊。”
本尘还未开口,一心说:“师傅是佯装不敌,为了保护信众们,若为了好勇斗狠陷入争战,使信众遭了伤害,那就是罪过了。”
李立扬起一边嘴角,眼神嘲笑一心,心想,还真是护你师傅,明明就是老方丈没打过黄觉。
本尘望向一心,宁和的目光驻留片刻,说:
“一心,你有了许多变化。”
一心合掌说:“是的师傅,一心已经到达了第四层境界。”
本尘点了点头,说:“你的功力确有进展,可为师说的是你的心性。你的心中生出了许多自大。”
“自大?”一心脸上发红,“一心还望师傅讲释。”
本尘说:“你得了胜利,也得了信心,这是很好的,但你却没有用智慧认识到你的成长究竟有多大,若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生出傲慢之心,反而是有害修行的。”
一心说:“一心未能觉察自己何时生出自大。若是一心不出手,朋友们便陷入危机,恐有生命危险,我战胜水神也是为止双方干戈,勇猛精进不也是我佛门弟子应当所为么?”
一心是变了,本尘意识到,一心第一次在面前竖起一道高墙,并隐隐将自己劝诫的话视为对他的攻击。
本尘却笑了,说:
“一心,你的自我已经空前的成长,谦虚也被挤出了身体,这对你来说将是考验,徒儿,你的天资会保佑你不被心魔侵蚀,继续修行吧。”
本尘与一心的禅语听得林克和李立云里雾里,不知这师徒二人在说些什么。
一位战士从远方抱回了卡东则的尸身,这失去双臂的战士,从天空坠落而死。
卡东则,这个名字意为翱翔的鹰。
本尘见此,去与村人交谈,表明身份并说愿意为卡东则超度。首领乌灰狼拒绝了本尘的好意,说他们要以本地习俗为同伴安葬。
林克对乌灰狼说:“首领,老姜。。。也就是蚩尤,是与我一起来的,才造成了你们村子的灾难。”
乌灰狼不像其他村人那样疏远和恐惧林克,他说:
“英雄战胜恶魔,是预言中的事,你来到了,你做到了。村子毁于恶魔,也是预言,也是必将实现的事。我们这些人还活着,我们将搬到更远的地方,重新建立应龙村。”
乌灰狼表示大雪融化后会成为大河,冲毁周围的一切,改变周围的地貌,他们必须舍弃这个家园,搬到更远的地方去。
林克说:“我担心会有坏人因寻我而到村子来,恐怕对你们产生威胁,我现在必须去为我父亲报仇,也要离开了,这位本尘禅师功力高强,很厉害,他可以保护你们村子。”
乌灰狼看了一眼本尘,说:“他很厉害,但我们不需要他,我们应龙村人自己保护自己。”
李立凑过来说:“首领啊,你不知道,这次来的这个人可厉害了,比老姜。。。蚩尤都厉害!”
乌灰狼眼窝深邃,盯得李立一阵发毛。
“若是那样,那我们都死了。”他说。
“啊?”李立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叫什么话。
乌灰狼说:“你们走吧,应龙村有祖先保佑,我们并不怕死,不像你,”乌灰狼又看向李立,“我们准备好迎接命运。”
乌灰狼说完转身回到了村人当中,李立说:
“我又没招他!真是的,怕死不是人之常情吗?非得更你们一样不想活就想死?”声音不大,刚好控制在乌灰狼能听见又听不清的程度。
“既然如此,”本尘见首领拒绝了自己保护村人的提议,“林克,你要去为你父亲报仇?”
“对,”林克说,说完心中却想起老姜,从前都是老姜带领着他,眼下要自己决定如何行动,终于不被那家伙裹挟,却心中有些忐忑。
本尘看着林克,说:“那么,你知道去哪里,又该找谁么?”
“去青凤坡,找兄弟会。”林克说完又补了一句,“找青帝高谋。”
“你为何找他?”本尘说。
“兄弟会祭拜的就是他,在他眼下,我父亲被人。。。被人杀了。”林克本想说“砍头”却吐不出那两个字。
“如此说来,你要找兄弟会报仇,还要找高谋报仇。”本尘说着看了一眼一心,“你们是否觉得自己已经有能力战胜一个神了?”
李立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一心打败了共工,林克打败了老姜,虽然我也帮了不少忙,这次我们三个打一个,还不是轻轻松松?老方丈,你就放心吧。”
本尘还是那样站着,淡淡笑着,却不再说话。一心和林克都陷入了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李立嬉笑着说完,见几人都因自己的话陷入沉默,说:“怎么了?这么这表情?”
本尘说:“一心,你觉察到了自大吧?你们可以告诉自己,自己已经能战胜一个神,而那只是你们自大产生的想法,事实是,林克战胜的是深受重伤,筋疲力尽的姜施主。”
本尘又看着一心说:“一心,你战胜的只是共工的其中一个分身。”
“分身?”几人都惊讶道。
“共工有四个分身,其余的他还在大地的另一头做其他的事情呢。”本尘说。
“我只战胜了四分之一的水神。。。”一心喃喃到。
“恐怕四分之一都不到。”本尘不掩饰地说出了事实。
林克说:“本尘禅师,你觉得凭现在的我,能战胜青帝高谋么?”
林克到此修炼,就是为了能为父报仇,经过这些事情,他十分想知道自己有没有老姜说的“资格”。
“那么,与我比试吧。”本尘说。
“啊?与禅师您比试?”林克见过本尘的元神——大黑天六臂玛哈噶拉,那种威势如今还历历在目。
“嗯。”本尘点了点头,拦起僧袍衣袖,伸出手掌。
林克犹豫片刻,将手掌对上本尘。
“运起你的元神。”
随着本尘的话,林克运起元神。本尘看到林克身后的元神,不再是天心寺时那不知所来的亮光,如今在他身后的是一轮耀日,无休止地发散生命能量。
“好久不见了。”本尘说。
“嗯?禅师你说什么?”
“没什么。”话音刚落,本尘运起功法,身后元神浮现,大黑天六臂吗哈噶拉。
林克再见此元神,还是看得心惊,忽闻本尘说:
“我要试着攻击你了,林克。”
林克只觉排山倒海之势压来,随着本尘的手掌推来,周边瞬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势头就像要将自己压入地府。
李立站在旁边,看不见那日月无光的元神之战,只见林克像要支撑不住,腿半蹲着,额头冒出汗珠,分明用了全力,而本尘只是直直站在那里,伸出一掌。
林克背后文身动了起来,李立分明看见那文在背上的日轮旋转起来,一圈圈轮盘转动,周身大大小小的日轮随之转动。
“喝啊!”随着一道金光,温暖全身,昏暗无光的威压缓缓收回,天地重现颜色。
本尘缓缓收回手掌,说:
“林克,你还战胜不了高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