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又一年酷暑,忘川林阳光充沛,大风乱刮,“哗啦哗啦”竹叶歌唱不停。
马古一双大眼盯着马油道:“师父,还是去月牙湖吧,这地方没什么路,那里比较好练功。”
马油摇摇头道:“不,这一次咱们换个地方看看。”
也不等马古多问,马油拉着他的手就往外疾奔,发现马古跟不上自己后,他手上发力,马古的身躯被一把揽到了他的胸口。
虽然怀中抱着一个人,但马油的速度可是分毫不减,他身子轻如鸿雁,只几个起落就飞了不知多远。
片刻之间,马古眼中出现一片金灿灿的田地,乍一看还以为是谁种满了稻谷,但干涸的田上只有老天种下的一地阳光。
这里的阳光一片金色,却让人感到一阵火辣辣的感觉,简直是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烤架之上。
马油把马古放下,鞋子一落到地上,只听得“呲”的一声,冒了点白烟,那是早晨沾上的露珠。
“这里叫做涸日田,乡亲们称这块田为‘太阳田’,前些日子为师也来观察过。这里一年四季都是这样的鬼天气,难怪没有人跑到这里来种田。”
“也是可惜了,这里本来有蓬松的黄土和肥料充足的黑土,只是因为天气就放弃了庄稼,可要了乡亲们的老命啊。听说夏天的时候比这还要热啊!”
顿了顿,摸着马古的头发,他又徐徐道:“知道吗,小古,我们武学之人,就是要在艰苦的环境下锻炼自己,只有适应了这些极端困苦的环境,才能在舒适的圈子里不被迷惑。”
马古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师父让我在月牙湖跑步,也是因为这个啊。”
马油从腰间抽出一柄竹剑,铁竹的黝黑光芒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显得更加深沉,这是他抽空自己做的一把,自从那天看到小古不惧木剑之后,他心里就一直念叨着要做一把来着。
张臂前扑,马油的身子就像大雁一般飞了起来,而掠过一大片田地的时候,黑亮的剑尖在这块地上划出了一道几里长的方形圈子。
因为田地极其开旷,马古看着师父就像没有跑多远一样,事实上这个距离相当于月牙湖的一圈了。
“呔!”马油一声呼喝,竹剑被他用力掷出,如同出弦的箭带着风的呼呼声,竹剑狠狠插在了圈子的一个点上。
这声呼喝倒不是马油需要发功用力,而是江湖上有个规矩,使用武功的时候大家公平相争,不投机取巧,实在要用暗器或者要抛投手上兵器的时候,就要大呼一声“看镖”什么的,以示公平。
“这把竹剑所在的位置,既是起点也是终点,你从这里出发,还是按为师教给你的运气方法,沿线跑回到这里来时,拔出剑来,就是师父送给你的礼物。”
马古欢呼叫好,这一次马油倒是没有给他套上粗布条之类的遮挡眼睛的东西,而是让他自己闭上眼睛。
须知道一道划痕可比一条路要窄上太多,即便是睁着眼睛,寻常人跑起步来也不太做得到每一步都落在线上,何况马古是闭着眼的。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自己不管站着、睡着还是坐着,第三只眼总会自然而然地打开,但是一旦起步奔跑,它就会立马消失。
而这种反差,一时间不习惯还令他一阵踉跄。
“行功第七式,奔行飞走,调适呼吸,平衡律动以为旨。左脚起时,气缘行间、太冲至…”
马古一边奔走,马油便一边在旁边提醒他功法的要旨,看他跑得歪了,就拍掌将他挪到正确的方向位置上。
就这样跑得大半圈的时候,马古感到脚底一阵凉意升起,和当初在月牙湖时一样,都是从太冲穴升上来的,不过此时他知道了功法和经脉,懂得了其中的道理而已。
看来内劲也可以根据人的所需,为了适应外部的环境温度而做出改变,当初在月牙湖的时候一跑起来就全身发暖,而在这里的时候却是一股子凉爽。
谁说练功就是受苦来着,此刻要是让马古停下来,才当真是受苦。
他是越跑越舒服,浑忘了周遭的一切,完全没有注意到马油已然沉默了下来。
“呼”一阵轻微的风声响起,马古感到胸口一痛,有什么东西撞在了自己身上,他此刻飞奔享受着,一下子便扑在了地上,摔了个七零八落。
起身睁眼一看,这不正是师父的那柄木剑么?
他幽怨的小眼神很快找到了师父,马油却寒着张脸对他道:“你跑过了!”
要求是准确的到达目的地,如果一直跑下去,过了的话应该会踢到竹剑才是,马油事先就将竹剑拔了出来,等到马古跑到原地停下来的时候,他才会将剑丢给马古。
这样的话,没有第三只眼的帮助,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马油还是希望他能在跑动中开启第三只眼。
这是一项艰巨而又长久的任务,行功里面并没有一定要开启第三只眼,但这是马油对马古的寄望。
春去夏来,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涸日田的阳光便越来越亮、越来越红,正午的时候,马古睁开眼都能看到血红的阳光直射地面,就如同落日的余晖一般。
可是和夕阳不一样的是,这种红色带有剧烈的火热,一旦不运功抵抗,马古整个人都会被烤得面红耳赤。
马油也没有勉强他硬撑,马古还没有适应的时候,就安排着两人晚上一块儿回竹林睡觉,须知涸日田的晚上像大蒸笼一般,也是热得要命。
等到真正进入盛夏,太阳的红色越发强烈且刺眼了,而马古奔跑时脚底传来的寒气稀薄,没法完全抵御这种炽热,常常不到两圈就已经浑身难受,需要休息了。
马油将先前摘到的燚菇拿了出来,和火红的阳光融在一起,这燚菇也越发的鲜艳了起来。
至阳的宝物就喜欢这样的温度。
“呼呼”,伴随着拉风箱一般粗重的呼吸声,马古感到四周热气蒸腾,而自己的汗水却流不出来,稍稍从毛孔中冒出一点,便被这毒辣的太阳给吞没了。
突然间,一股强烈的寒气从脚底冲到四肢,他整个人瞬间舒坦下来,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感觉,强烈而又源源不断的寒流从脚底涌出,完全凭着本能运动着的麻木双腿此时又长回了马古的身上。
伴随着身体机能的恢复,内心中也一片空澄,射进眼皮的红光开始慢慢淡开,而四周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久违的第三只眼开启了!
马古找到了那条长长的竹剑划痕,脚底轻踏在上面,享受着那种狂喜而又平静的感觉。
不多不少,在竹剑插落的位置,马古双脚一停,稳稳立在了原点。
只听得师父呵呵的欣慰笑声响起:“小古,能看到了?”
马古连忙点了点头道:“嗯,小古能看见了!”
“很好,你的进步很明显啊,坐功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行功照理说应当比坐功更难一些,尤其是这奔走飞跑,寻常人可能一辈子也练不会。”
“不赖不赖,剩下的功夫就轻车熟路了,不要急,武功一道,本来就是循序渐进的过程,一口贪吃不成大胖子的。为师也没有什么好指点你的了,其他的行功功法,你就在此地好好练熟咯。”
行功的动作和运功法门很多,马古就顶着涸日田的大太阳,每天起早贪黑地练着,浑忘了时间的流逝,而一旁的马油时不时撇下他一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跟之前自己练功时一样。
不过师父出去的时候他也不会偷懒,反倒觉得更自在一些,每日里有了一些成果,就够得他开心好一阵子的了。
待到他完全将这套行功给练完的时候,涸日田的气温总算是降了下来,此刻已然是他来到马家村第二年的冬天了。
武功一道,除了刻苦练习参研之外,当然也少不了需要劳逸结合,马油深知这个道理,所以这一个月是马古休息的日子。
刚刚初冬,穿着师父送给自己的羊皮袍子,马古从怀中掏出那本被自己翻得烂旧的坐行睡手抄本,内心感慨万千。
自己刚拿到它的时候,万没有想过会练到这个时候,谁又知道这本薄薄的册子里竟蕴含了这样丰富的东西呢?
这一个月放空身心,马古便再没有掏出过这本册子,里面的内容他甚至都可以背出来了,也难怪师父可以凭着记忆将这本书重新写出来。
而他每天除了睡觉的时间还开启第三只眼,运着睡功功法之外,其余的空闲里都在和乡里的小伙伴们玩成一片。
马小丽似乎不太喜欢村里的这些人,每次见他的时候都是一个人,也不要他和那些人一起玩,两人单独而处,不知是不是错觉,小丽的眼中竟然多出了一点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