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瑞大森林——纵横在索瑞大陆东北部的不朽森林,绵延亿万公顷,甚至占据了小半个中天帝国。
在那里孕育着无数的生命,演绎着长达五个世纪甚至更加久远的历史。
但那里已经不属于人类了——从第三纪开始,人类便不再受到这片森林的眷顾,反而是时常受到来自大自然的“袭扰”。
传说是有人触怒了“森林和生命之神”,降下“天罚”:不仅让这片森林的生灵生长迅速,还孵化出狂暴的“异兽潮”成为周期性的人间浩劫,企图抢夺人类的生存资源,逼迫“罪人”赎罪。
但没有人知晓:所谓的“罪人”到底是谁。
人们只是在森林的边缘建立起坚固的城墙,培养一代又一代的英雄豪杰,去抗击这觊觎着人们生存空间的“鬼怪”。
如今已是第六纪,这场持久的战争还未结束,抑或永远也无法结束。
而在城墙的里侧,王朝更迭,风云变幻,唯有人性难移。
……
这是一个清冷的夜晚,这一晚注定不平凡。
月色如流水,倾泻在这茫茫林海上,泛着银色的微光。
弗瑞大森林深处,“曙光战队”的所有成员正集中在一起,稍作休整。
凯文将“泣血”斜插在身旁,除去满是印痕的头铠,那乱糟糟的头发已被汗水浸湿,执拗地紧贴着头皮。
他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呼吸着这清凉的空气,借助自叶间穿透过来的迷蒙月光,默默看着那正在成员们周围布置着结界的淡粉色身影,柔和一笑。
但他不敢完全放松下来。
在这丛林深处,时时刻刻都会有未知的风险——尤其是“库拉王”已经知道:他们来到了祂的世界。
而凯文的其余四位队员们此时正聚集在一起,从一名身穿暗绿色制式铠甲的成员那里接过自己应得的那一份物资,随后围坐在一起,讨论着接下去的任务计划。
身为“分析师”的“阿布”既是战队里的小参谋,又是关维系着战队与指挥部的联络员,还担着保障行动物资的任务。
理论上来讲,“曙光战队”的每一位成员都拥有一枚可以容纳一立方米没有生命迹象物质的空间手镯。而“阿布”的手镯里装着的绝对是战队的“命脉”。
“大叔,给。”一个身着土黄色制式铠甲的青年向凯文走了过来,向他递去一大块速食面饼外加一盒罐头,那罐头标签贴着“精制牛肉”等字样。
那是在不久前“联盟”方面派“青鸟-3”运输机组冒死送进来的支援物资之一。
他们已经近一个月没有进食过像样的肉制品了,“硌牙”的干粮就着血腥的生肉,再蘸点酸涩的野果酱早已不是那么讨人喜欢。
凯文微笑着将那罐头接下,起开后在面饼上随意抖落几块牛肉,便转手又把罐头还给了那位青年:“去吧,你们多吃点。”
青年会意,道声谢后欣喜得回到了那个圈子,与伙伴们一同分享。
“凯,我分你点吧,我吃不完。”一道轻柔的声音在凯文的耳边想起——那是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那淡粉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正在啃噬面饼的凯文身旁,将手里的罐头微微倾斜,暗红色的液体毋得滴落在了凯文的面饼上,紧接着便形成了一条猩红的血柱,一滩血色在他的面饼上不断扩散……
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凯文猛得抬头一看,只见他的爱人七窍流血,空洞的眼眸诡异地盯着自己,浅浅的微笑令人战栗……
然后,他又侧过头去,定睛望向不远处的众人,只见他们都倒在了血泊之中,死状各异,无比凄惨——
只是每个人的双眼都直愣愣地凝视着自己……
这是……什么情况?
他赶紧扔掉手中的面饼,手掌向下一按,挺身而起,右手一带,将“泣血”举起横向劈砍,正中那粉色身影的躯干腹部。
一阵切割金属得摩擦声伴随着那道身影厉声惨叫,摄人心魄!
而那道身影又在下一瞬化为了泡影,消散而去。
那声尖叫在凯文的脑海里持续回响,还伴随着一首不知名的凄然哀歌,几欲撕裂他的灵魂……
倏然间,他又感觉自己被拽入了无尽的黑暗,慢慢下沉,而四周似乎有无数双金色竖眼在凝视着自己,渴求着——想要窥探自己的内心。
之后,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
“凯文……”
是谁?
“凯文……”
好像有人在呼唤我?
呜哇——
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哭泣,而且那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猛得睁开双眼:白皙的天花板,挂着一个朴素典雅的吊灯。
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的意识渐渐恢复了,只觉得自己正陷在一席柔软的沙发上,猛地弓起身子,用双手抹去面部淋漓的汗水。
“凯文?你终于醒啦!”
凯文迷糊地寻找着那个声音的来源,转头一看,发现露出半截身躯的沙娅怀里正捧着襁褓,左右轻轻晃动着,时不时还用手掌轻拍——似乎在安抚怀中的婴儿?
“你的孩子?”凯文不禁茫然,毕竟他从未听说过沙娅已经婚嫁了。
“是沙莎的孩子啦。”沙娅还是在不停逗弄着怀中的宝贝,颇为宠爱。
他突然瞥见沙娅头发的颜色——是鲜艳的猩红,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从梦境中醒来,而回到“黎明学院”后的记忆也一帧帧得在脑海里浮现。
这几天里,他记得自己向尚贤报到完毕,参加完“破晓”为“曙光战队”不幸牺牲的成员开展的追悼会后,只身一人来到了“光辉”训练基地安排今后的工作计划。
在听到日后会有新的教官接任凯文的职务后,临时战队的成员们纷纷表示不解,并打算联名请愿,让凯文大叔能够留下来。
不过很遗憾,那是凯文在与“破晓”三大长老商讨后最终决定的结果。
“黎明学院”在那之后发表官方通告:“曙光战队”队员因讨伐“异兽王”为人类世界光荣捐躯,战队队长退居二线。
一场舆论风波瞬间席卷中天帝国及其周边国家。
经过刻意引导:“‘黎明’的未来”与“黑恶势力欲卷土重来”这两个主题迅速成为了人们关注的焦点。
随后,按照约定,凯文来到了沙娅的宅邸,接受心智与灵魂的测试。在这里,他只是喝了一杯水,然后就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就是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什么时候被接进来的。
“能让我看看那个孩子吗?”凯文坐直了身子,在沙娅回到自己面前后,竟是提出了这般要求。
“当然,”沙娅将那襁褓交到了凯文手上,自己找了把椅子。
这时,凯文看清了孩子的面貌:
浅浅的眉角,水润的黑灰色眼眸,澄澈而灵动;胖嘟嘟的小脸,嘴角微扬,似乎在向自己微笑……
他感觉自己被瞬间治愈了,在追悼会上的不满与痛惜似乎在这一刻再也无法成为自己的苦恼。
“话说回来,你的眼睛和头发是怎么回事?”凯文明明看见沙娅的瞳孔没有任何聚焦的迹象,却能如同常人一般精准行动,再加上她那原本紫黑色的长发如今变成这般模样,还是忍不住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到了不应该看的东西呗。”
简单一句话,却丝毫没有解释这因果关系……
……
从沙娅的宅邸出来后,凯文便被早已等待在外面的军事检察院公职人员带上了车。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没有任何抵抗,有的时候抵抗仅仅是徒劳而已。
……
黎明学院指挥部,军事检察院。
这是一间昏暗的审讯室,背面墙上简洁地写着“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八个大字。
凯文端坐在一把金属铁椅上,镇定自若。
审讯室门开,进来的竟然是那戴着单片黑框眼镜的男人……
“你怎么来了?”对于这样的安排,凯文甚是不解。孙祈天作为“零号”战区前线指挥官,应该没有权限参与军职人员的管理。
孙祈天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子后面,没有正面回答,简单整理一遍资料,又把一块灰色立方金属搁置在了桌面上,而后清了清嗓子:“名字?”
“凯文。”
“职位?”
“前‘曙光战队’队长,上将军衔。”凯文显然意识到这是尚贤的安排,便开始“尽情”表演。
刚毅的脸庞配上紧凑的表情,确实是“视死如归”的感觉。
“为什么隐瞒‘天池’造假一事?”孙祈天继续追问,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为什么,当时只是觉得那小女孩不应被当作实验的牺牲品。”凯文说出了自己在那一刻的真实想法,但当时到底是怎样的心境,现已无从谈起。
“嗯。这很好……”
然后凯文就看见孙祈天把那些资料扔到了一旁,身体前倾十指交叉拖着下巴,漠然凝视。
啊?就这?
“所以?”凯文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到底要问的是什么。
“接下去是随意交流时间。”
孙祈天顿时绷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凯文也跟着笑了起来,但是不知道笑点在哪里。
忽然,只觉得脑海的某个记忆碎片点亮了它慵懒的光芒,凯文顿时恍然:“你小子,居然还记得那件事……”
……
新元十六年的某一天清晨,“黎明学院”主教学楼。
凯文临时接到“破晓”的通知,取消了原定于当日清剿弗瑞大森林外围高阶“异兽”的任务,来到“黎明学院”给即将毕业的精英班的孩子们指导“毕业任务”。
可是,当他进到教室后,空荡荡的——甚至连课桌椅都没有。
这个时间想来已经不早了,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指令有变?
那就等一会儿吧,至少没有等到变更指令正式到来之前都还不能违抗原始军令。
想到这里,凯文盘腿而坐,开始均匀吐纳。
哐!哐!
几声巨响传来,只见教室的门窗都被铁栏快速封锁,又有数颗闪光弹从栅栏缝隙中钻了进来——
顿时,教室内一片祥和。
凯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失去了知觉。
等到再次醒来,他已经被戴上了黑色头套,绑在一辆正在飞驰的车上。
“这要去哪儿?”
有生以来,这是凯文第一次被绑架,也是唯一一次。
“军事检察院,你犯事了,凯文。”那是凯文没有听过的嗓音。
这一路上他还在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惊动了军事检察院,还以这样的方式被接过去——毕竟自己从未经历过。他曾经想过如何脱身,奈何全身酥软,没有力量。
一直被蒙着头带到了某间审讯室中,他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墙面上挂着一张雕板,上面刻着“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终究会来”这几个字样的仿古体。
随后他就被绑在了一把金属椅上,等待审判的来临。
不久便进来一名身着检察官制服的老者,腋下还挟着一沓文件,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表情严肃。
老者整理了一番文件,便正色道:
“姓名?”
“凯文……”
“职位?”
“‘曙光战队’队长,上将军衔……”
凯文茫然而不知所措,只是机械地回答自己知晓的信息,不敢有所隐瞒。
“接下去是自由谈论时间。”
嗯?什么意思?
两个人尴尬地对视了几十秒。
然后,他看见老者的身躯震颤起来,嘴里发出阵阵嘻笑。
“精英战队的队长也不过如此嘛!”老者发出稚嫩的少年嗓音,奇特异常。
随即,审讯室外面爆发出“胜利的狂欢”。
老者在脸上一抹,摘掉了伪装用的头套,露出了他本来面目——孙祈天的少年模样,嘴角噙着笑意。
而后又进来两三人,解除了凯文的禁制。
这一刻——
凯文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没错,是孙祈天策划了整个环节,沙莎负责“化妆”,包括现临时战队大部分成员在内的皇甫哲、姜彩儿等人,外加五六名目前在各方打拼的同班同学,他们相互配合,将凯文成功攻略,还很彻底!
在那之后,孙祈天众人便被学院方派去各自执行“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当作“毕业任务”,视作惩戒,也算是一种磨练吧。
至于有没有来自凯文的“报复”,就无从而知了,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