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返回时骑马,到达霜音阁的时候还是晌午。
会武这两天,苏浅都没怎么休息好,再加上左臂的伤,昨晚睡得更是不好,导致她一到霜音阁就匆匆回到了久别的流云轩,准备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躺在床榻上,再次看着被纸窗削弱的阳光照在那小书房里,顿时觉得世界都静止且美好了。
做人,太累,太难,她不过是想报个仇而已,没想到扯进来那么多人和事,还险些把命给丢了。
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的刻意阻止呢?
陆谨泽从佳酿库中挑了一壶清酒,前去云落尘的住处——寒阳轩。
“要不要喝一杯?”
“拿都拿来了,难不成你喝酒,我看着?”云落尘白了满脸笑容的陆谨泽一眼,从他手中一把夺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找我什么事儿?”
“没什么,一个人待在听雨轩里太无聊,所以来找你喝喝酒,说说话。”陆谨泽走到桌边坐下,却并不急着喝酒,“如你所愿,你的那个小师弟已经归咱们霜音阁了,而且我敢断定,他绝对不是冲着你来的,你大可放心。”
“你怎么知道的?”
“他要是来替百里阁主报仇的,会有更好的办法,没必要这么大费周折,还负了伤。”
“更好的办法?”云落尘疑惑地眨了眨眼,“是什么?”
“这个不能告诉你,以后你会知道的。”陆谨泽一脸诡异的微笑着实让云落尘摸不着头脑,“总之,你不需要过分担心他,会武时他的表现你也看到了,对咱们构不成什么威胁的。”
“嗯,说的也是,也不知道这个笨蛋师弟都学了些什么,连个女人都解决不了。”
看着云落尘一脸嫌弃的表情,陆谨泽爽朗地笑了两声,道:“给他安排点差事,别让他太闲了。”
“哦对了,说起这个,我忘了告诉你,苏浅以他的名义在临安买下了一家茶馆,叫什么什么居,你可以考虑一下如何利用这个茶馆。”
“在临安啊……”陆谨泽沉默了几秒,修长的手指轻敲了几下酒杯,“若是这茶馆做的大,收收情报倒是可以。”
“可是我上次去看,这茶馆似乎没什么名气,油水好像也不多。”
“啊?”陆谨泽有些惊讶地瞅着云落尘,“那买这个茶馆干什么呀?”
“我当时就寻思着随便找个理由跟他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带他来霜音阁,他帮我赚钱,正好他说那茶馆掌柜是他的故人,就低价买下这茶馆了。”
“这个交易……有什么必要吗?”
“没有吗?”
“呃……那就有吧。”陆谨泽无奈地撇撇嘴,懒得和他争执,不再继续追问,“明日让他带我去一趟那茶馆。”
陆谨泽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我觉得他已经察觉到异样了。”
“不急,再等等吧。”
“这种事,你主动跟他说,总比他自己捅破要强。反正他已经进了霜音阁,也打不过你,告诉他怕什么?”
怕什么?
他当然怕。
怕苏浅变成第二个千竹,毕恭毕敬地叫他尊主,面对他连头也不敢抬。
“我知道,我会尽早跟他说的。”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只默默地想着各自的心事。
其实陆谨泽最担心的还是自己,云落尘和苏浅互相隐瞒的事情他都知道,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岂不是要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得赶紧想个法子,哪怕当场演个戏也好。
待到酒壶见了底,陆谨泽才准备告辞离开。
“我先去找下苏浅,问问茶馆的事,顺便去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了。”
“不就是个刀口吗?他一个大男人,死不了的。”
“他可是你的亲师弟,以后护着他点儿。”
“别提了,我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有个废柴师弟。”
“行了行了,我走了。”陆谨泽迈出寒阳轩,没走几步,便回头说了声:“小心点儿楚枫。”
“啊?小心他干嘛?”云落尘一头雾水地看着神情有些严肃的陆谨泽。
“甭管这么多,小心他就是了。”
望着陆谨泽远去的背影,云落尘没再多说什么,只命人把喝空的酒壶收拾下去。
陆谨泽走在前往流云轩的路上,却看到不远处的亭子中的楚枫和千竹。
楚枫反常地一个劲儿地在说话,只不过表情严肃,还略有些焦急。而对面的千竹则一言不发,依旧是冷着脸,不去看他。
陆谨泽继续走着,谈话的内容已经依稀听得见了,不过两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陆谨泽的身影。
“千竹,你为什么非他不可呢?”
陆谨泽挑了下眉。
难道冷美人千竹还有心之所属?
“千竹,难道你这辈子都要待在霜音阁,放弃一生的自由吗?”
“这是我的事情,你管不着。”
“上官千竹!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对他那么痴迷,愿意为他效一辈子忠?他对你的态度有多不屑你也看到了,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你不过是他的一枚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而已。”
“那又怎样?我就是喜欢尊主,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陆谨泽瞳孔一缩,有些呆滞地望着千竹。
她还喜欢云落尘呐?
可是当年那次血洗霜音阁给她吓得不轻吧?
“尊主待你我二人不薄,我劝你还是安分一点,否则,我会站在尊主那一边,杀了你。”
千竹说罢,准备转身离开。陆谨泽见状,赶紧踮起脚快跑了几步,幸而没有被那两人发觉。
听楚枫的话,他的确是因为千竹才留在霜音阁的,不过看样子,千竹对落尘很是死心塌地呀。
陆谨泽在霜音阁待了这么多年,千竹对云落尘的爱慕他早有耳闻,但那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他以为云落尘一个劲儿地冷落她,她早就死心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听到那样的话。
看来是个痴情的人啊。
陆谨泽慢悠悠地走到流云轩,恰巧院子外的大门是敞开的,他便没有敲门,直接迈过门槛。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去睡觉了吗?”
陆谨泽刚踏进院子,便看到了呆坐在藤椅上的苏浅。她似乎有些猝不及防,从沉思中被惊醒,连忙起身行礼:“恭迎尊主。”
“免礼。”陆谨泽坐在她旁边的那把椅子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她,“问你呢,怎么没去睡觉?”
“睡了,不过……”苏浅有些尴尬地冲他笑笑,“刚刚翻身,不小心碰到伤口了,就被疼醒了。”
陆谨泽笑意更浓,眼神中透露着些宠溺:“伤怎么样了?”
“还好,应该没什么事,谢谢尊主关心。”
“不用那么客气。”陆谨泽顿了顿,继而又开口问道:“听落尘说,你之前在临安买下了个茶馆?”
“对啊。”
“明天带我去看看行吗?”
“当然可以。”苏浅望着他的双眸,不禁有些疑惑,“尊主,您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您想让我带您去茶馆,大可以以命令的口吻和我说话,不用询问我的意见的。而且,传说您凶神恶煞的,可我觉着,挺平易近人的。”
“苏浅,你记住,传闻八成都是假的,不要把传闻当作真理来怀疑发生在你面前的一切。”
陆谨泽温柔的声音传入苏浅耳中,让她听着有些莫名的感动和心动。
“对了,我还想问问你,你之前和落尘说那茶馆掌柜是你的故人?”
“对。”
“我觉得,相比起‘故人’这个词,‘家人’要更贴合吧,或者是你家的家丁?你应该出自富贵人家吧?”
苏浅有些惊讶,她从未和任何人说起她的家世,这个陆谨泽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确是我家的家丁,尊主是如何得知的?”
陆谨泽得意地轻笑两声,打开不离手的骨扇,道:“你跟百里阁主上山学武有八年之久,在此之前,你应该不过十岁,十岁的小孩儿能结交什么故人呢?也就是你家的家丁了。”
“尊主果然聪明。”
这话是苏浅的真心话,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愈发觉得陆谨泽更像是个聪明的军师,而非威风的一阁之主。倒是云落尘,动不动就凶巴巴的,会武的时候他一句话就能调动起霜音阁所有弟子的积极性,反倒更像是个阁主。
“实话告诉我,你家是做什么的?”
“我们苏家主营布匹,也是个茶商。”
“你家里还有别人?”
“我有个二哥和弟弟。”
“你大哥呢?”
“我大哥和我爹都战死沙场了。”苏浅本不愿回忆起那段往事的。她垂下双眸,有些伤感:“这也是我拜师习武的原因。您是阁主,我和您说了也无所谓。我来霜音阁的原因很简单,我要杀了当年领兵攻宋的将领,为家父和家兄报仇。”
原来如此。
陆谨泽听了苏浅的一番话,不禁有些佩服她,一个女子,竟能有如此的抱负,实属难得。同时,他也为自己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惭愧。
“我会帮你的。”
陆谨泽冲苏浅笑了笑,那笑容不再夹杂着嘲讽、戏谑,而是纯粹的欣赏。
该说的都说完了,陆谨泽准备回他的听雨轩休息。苏浅刚要起身送送他,却又听见他说:“对了,我劝你还是早点告诉落尘你的秘密。”
“为什么?”
“你总不能一直这样扮着男装吧?万一他像我那天一样亲自套出了你的秘密,那可就糟了。他可是对女人很感兴趣的。”陆谨泽又露出了一贯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他……应该不会吧。”
“你忘了你是在哪儿遇见他的?”
“青楼啊。”
“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