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玄芷动怒，李山阿忙求道：“弟子初来乍到，实在不知贵观规矩，求真人担待。不过这只九尾狐乃是弟子在来途中所救，出现在贵峰实缘弟子之故而非出于其本意。弟子无意违逆真人，如真人真要惩罚，请一并算在我的头上，宽它一命。”
李玄芷冷冷的看着他哀求的眼神，往事如浮烟掠眼，霎时恍惚。曾几何时，有个嬉皮笑脸，厚颜无耻之人也曾像这样的语气向她求饶：“玄芷师妹，这丫头不知咱道家的规矩，你又何苦为难她，你若真动了怒，就一并算在我的头上好了。”
“与这么个小物计较未免失了体面。”她看李山阿在一旁欲言又止，不由得冷哼一声，眉目却和缓了几分，“小混账，这件事可没算完，下次在三元会上见了你师父，新账旧账一块儿算。”
李山阿不得已让师父背了锅：“多谢真人。”
李玄芷坐回椅子上，葱指一点化开密函上用灵力封住的火漆。她取出信看了两眼，随手一捏，信纸化作冰沫消散在空中。
云起云落这时也低声嘀咕着回来了，云起手里提着只竹篮，云落则抱着个锦盒。这二人见到小九尾，神色皆是一紧。
李玄芷缓缓道：“云落，这小家伙火气重的很，有碍阵法。你先把它带到你房里看着吧。”
“是。”云落回答的虽然有些犹豫，但毕竟不敢违背师命，于是便把锦盒放在桌上，壮起胆子从李山阿怀里把小九尾接了去。这次小九尾似是知道自己刚刚闯了大祸，竟乖乖的没有反抗，任凭着云落带她到外面去了。
李玄芷起身打开锦盒，取出一把二尺五寸长的古剑，剑身细如柳叶，通体泛青又敛于剑锋，一半莹莹如玉碧似秋湖，另一半则萧瑟无光如覆秋霜。
她侧头见李山阿一脸茫然，不禁皱眉：“你师父在你来之前没交代过要你取剑开灵之事吗？”
李山阿摇摇头，“没有。”
李玄芷心中冷笑道，张玄一啊张玄一，可真有你的，论东躲西藏的能耐，这世间你说第一，真没人敢说第二。
李玄芷对李山阿说：“这把剑唤作青霜，师尊知道你为了压制体内的火灵没法炼化兵刃，多年前就为你备下了放在我这儿保管，算是和你有旧缘，你大可放心的收下。不过这剑中的火灵极为充沛，师尊曾交代过我，将剑交给你之时，一定要暂封剑中火灵，直到你学会青莲剑法为止。能让天晟真人如此劳心的，这山里可也就你这一个了。小混账，你倒是好大的福气。”
李山阿也不知何为青莲剑法，只好拜道：“多谢玄芷真人，多谢道尊。”
李玄芷冷嘲道：“现在谢未免早了点，这把剑可是极认主的，性格古怪得很，择主不仅求天资，更要秉性相投才可，可别你谢了倒拿不走惹出笑话来，连我也跟着难堪。”
“是。”李山阿虽然听闻三界神兵大多是认主的，可有性格秉性却是头一次知道。他心中虽然疑虑，可面对不苟言笑的李玄芷，却也不敢多问。
“你先试着以气御之，看它听不听你的话。”
李山阿点头照做。他从李玄芷手中接过青霜，沉心运气，将灵力缓缓注入剑内，竟衬得那薄如雏燕的剑刃一时青光大盛，好似湖中绿水被扰，荡出千道涟漪。而几道空中凝成的剑气亦随光起，欲缠于剑身。然不待成形，李玄芷却伸指在剑腹如蜻蜓点水般轻轻一抹，青霜发出如雁长鸣，几道剑气随即消散。
“将就吧。”李玄芷用指节敲了敲剑身道，“小混账你记着，虽然太岳山的神兵多为道家修炼所得，可这把剑却是例外。你若是带它参加三元会，千万记得别被神族发现。”
“是，多谢真人提醒。”李山阿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
李玄芷怒道：“师尊都未谢过，你冲我谢些什么，我这两只冰蚕可算作是你欠我的，怎么也跑不了。”
李山阿冷汗直流，“弟子但凭真人吩咐。”
李玄芷一拍桌子，“好，我吩咐你第一件事就是回山把张玄一的胡子揪下来给我。”
李山阿进退维谷，只好如实说：“弟子不敢。”
“那就别说什么但凭真人吩咐。你们这群男人，只会嘴上说的漂亮。哼。”
李玄芷回身从云起竹篮内取出砚台符砂，把青霜放在桌上，周围用符砂画出一水灵困火咒，又从篮中取出冰蚕，屋内顿时结起一层寒霜，比冰窖还要寒冷百倍。李山阿忙引火灵入血，这才将将抵御。他打着寒颤看向云起，云起亭亭玉立，双手叠于身前，面色坦然，毫无波澜。
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云起目视前方悄声笑说：“我每日在蚕房喂这些冰蚕，早已习惯了。”
“原......原来如此。”李山阿把头僵硬的扭了回去，牢牢的抱住了自己。
李玄芷把两只冰蚕分别放在剑尖剑柄处，手中捏起一法诀，符砂便开始缓缓流动，冰蚕亦不安的扭动，渐渐被符砂聚成的两个漩涡吞没于其中。吞没冰蚕后，符砂的颜色由鹤红变为亮蓝，急速爬向剑身。青霜似乎感到自己即将被束缚，剑内登时迸出熔岩般的火光，伴随着铮铮的声响愈燃愈烈。不过那亮蓝符砂却随着李玄芷手势一转化作三条符文，紧紧地缠绕在剑身之上，困住了剑上火光。那火光随着符文的收缚一闪一暗，片刻功夫后，终于无力挣扎，随着符文渐渐黯淡，终消失不见。
“来拿剑。”李玄芷收了法诀淡淡道。
李山阿和云起都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方缓过劲来，云起用手肘轻轻推了推李山阿，示意他上前。
“多谢真人赠剑，真人......辛苦了。”李山阿有些不知所措，说实话他看李玄芷一脸风轻云淡，似乎不像很辛苦的样子。
李玄芷对于这句不甚熟练的巴结嗤之以鼻：“少在这儿虚与委蛇，赶紧带着那玩意儿离开小笔峰，迟了看我不罚你。”
“是。”李山阿心想玄芷真人还真是不近人情，难怪当年师父不喜欢她，可他自己心里却并不反感这名女子，反而还觉得她的作态有些有趣，故而虽然被冷言冷语的对待，仍是恭敬地拜别后才去找了云落。
“云起。”李山阿出门后，李玄芷终于绷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弟子在。”
“刚才那小混账忘了拿剑鞘，你给他送去。”
“是。”云起强忍笑意，去完成小孩子脾气师父的命令。
***
云起拿着剑鞘一路快步走到云落房前，看见云落正跟李山阿交代着什么。
云起匆匆上前道：“云落你别缠着师弟了，待会儿师父看到了我们俩又要挨骂。”
云落一看是云起，笑拉她，“正好姐姐来了也帮我参谋参谋。”
云起疑惑的问道：“参谋什么？”
云落指了指李山阿手上几张皱皱巴巴密密麻麻的信纸道：“师父这些年每年总要给玄一真人写几十封信，然后又揉起来扔掉不敢寄去。我偷偷的留下了几张文笔不错的。此番师弟来得正好，咱们仔细选一张让师弟带回去给玄一真人看看，让他老人家也知道知道咱师父的心意。”
李山阿：“我......”
云起听了大惊失色，忙把信纸抢过来护在胸前，“可不敢这样替师父作主意。师父几十年都没敢亲口告诉玄一真人，岂能容我二人插手？虽然我们平日在山里鲜与外人相交，可两月后即是三元会，各峰的人那时可都在。要是师弟回峰不小心失了言，再被人添油加醋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咱们小笔峰的脸面往哪儿搁啊？况且师父若是从玄一真人那儿知道了始末，我们俩也吃不了兜着走。”
李山阿：“是......”
云落看着云起惊恐的样子笑得哈腰，“姐姐太多虑了。我看这师弟面相憨厚老实，不像个闲言碎语的伙计。老实人带回去给有心人看，这本是个皆大欢喜的好事，可你不让送，师父苦恋多年的心思便要无疾而终，可怜她老人家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一根姻缘线竟是被自己徒儿给掐了。真是可怜呐可怜。”
李山阿：“请......”
云起急的跺脚，“我与你讲理你偏要激我，既如此我也不管你了，可我不趟这浑水，到时候师父怪罪下来可别牵连我。”
“是~我的好姐姐，”云落笑呵呵的答应，又转问李山阿道，“师弟刚才有何话要说？”
......
李山阿无可奈何的苦笑道：“没有，我觉得这封不错。”
一刻后，李山阿揣着小九尾和一封玄芷真人的书信告别小笔峰。回山的路虽然无事发生，顺顺当当，但李山阿却显得心事重重。
这小九尾怎么办？
玄芷真人的书信又怎么交给师父？
李山阿左思右想，心道若是把它放回桃源峰让它自己回去，难保它不会再被捕妖夹抓住，更何况它也不一定能自己找到家......不行。
可自己若要送它回家，且不说到不到得了青丘，就算到了青丘，那一家子可都是会喷三味真火的，上山去说不定没待把这小家伙儿交到它爹娘手上，自己就已先成了灰......也不行。
如此到了来时的谷中，他索性把小九尾从怀里掏了出来，放在地上问道：“小九尾你听着，接下来我要回自家峰里去了，你们一家子都是些难应付的伙计，我不好送你回去，思来想去只有把你暂带回显定峰一个办法合适。我知你通晓人语，所以你若愿随我回峰就把尾巴往左边摇一下，若不愿就把尾巴往右边摇一下。”
小九尾一歪头，把尾巴往左边摇了一下。
李山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然感觉那小九尾在对他微笑。
他又问：“到了峰里我须得汇报师父，若师父同意倒好，若师父不同意，你也只好另寻去处，你可答应？”
小九尾一歪头，把尾巴往左边摇了一下。
李山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然感觉那小九尾在对他微笑。
他又问：“回到峰中我须得把你的情况告知师父。师父若是同意倒还好，若是他老人家不同意，你也只好另寻去处，你可答应？”
小九尾呲了呲牙，用力把尾巴往右边摇了一下。
这小家伙儿倒是黏上我了，李山阿为难的重新把它抱了起来小声嘀咕：“回山里你我便要同吃同住，山里伙食粗糙，也不知你们灵兽吃得惯否？”
又走了一段，李山阿一拍掌道：“对了，我既决定了要养你，应给你取个名字才是。”
他把两只手枕在脑后，对着天空念叨：“名字......名字......你想叫馒头吗？”
“呜。”征求意见并没有获得好感，小九尾呲起了牙。
“嗯......要不叫石头？”
“呜！”
纵然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但毕竟他这几年一直待在后山，目光如豆，哪里想得出什么好名字，最后自暴自弃道：“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名字，看你四条尾巴毛茸茸的，要不就叫你小四吧。”
“叽。”小四举起了爪子。
呼，这回终于满意了。
***
正午到了显定峰，李山阿没有急着回观，先带小四到了元拓墓前。他把上山时采的几朵山花摆在灵位前，自己跪在墓前双手合十参拜，小四在一旁安静的蹲坐。
“师兄，还记得小时候么？我俩常背着师父去后山玩，后山的坡陡，我脚力弱爬不上去，你就磕磕绊绊的踩着枯枝落叶寻野蒲子给我吃，你爬树敲野果，我就在地上捡，晨露沾了一身，匆匆忙忙回去练早剑又被师父发现，挨了一顿骂......对了师兄，前几日师父提起要我去参加三元会，说我若能位列三法可从道尊那里求得一见河图洛书，或可解我身世之谜。我当时还想你若是还在，那会上绝对无人是你的敌手，我在台下看你飞转腾挪，剑法飘逸，然后大声喝彩，再或者你我二人相遇切磋，我要让你看看我这几年灵力精进，定能让你大吃一惊。若是你在，若是......”李山阿垂下眼眸，仿佛有千言万语梗于喉中，却无再开口的头绪。
“师兄，我走了，你多保重。”
去罢。
坟前的几朵山花随风摇摇摆摆，似乎十分欣喜。
***
回观时天已泛青，李山阿蹑手蹑脚的走进院里，想要溜回自己房间。
“山阿哥哥？”却撞见了一直守在门口的念儿。
念儿有些担心的靠近，“你怎么回来的这样晚？是不是玄芷真人为难你了？”
“这倒不是，我回山后先去看了看元拓师兄，一回神就已经这个时候了。”
“嗯。”念儿懂事的没有再问，她看见李山阿胸前鼓鼓囊囊的有些奇怪，不由得摸了摸问：“这是？”
小四噗的探出头来，吓得念儿一声惨叫，李山阿怕张玄一听到，连忙捂住了念儿的嘴。
“唔。”念儿指着小四。
李山阿解释道：“这是我下山时遇到它被捕妖夹所擒...”便把他如何救下小四又为何要把它带回山对念儿全盘托出。
念儿明白过来，“所以你怕师父不同意，要偷偷把它暂留山中再做打算咯。”
“是呀。所以你可要帮我保密别让师父知道。”
“好。”念儿点点头道，“那你先带它回房，我先去禀告师父说你回来了，你一会儿直接去凌云殿探探师父口风。”
“如此甚好。”
没想到李山阿刚走出两步，背后就传来一个沉稳宏亮的声音。
“是什么事不可让为师知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