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兮看了看表,率先站起身来,“好了,今天就这样吧。小美他们还要赶火车。”她又看着秀芳说,“芳姐,高兴要和小美他们一起走,还是过几天再自己过去呢?”
“一起走吧。机会这么难得。”秀芳果断地说。
“好吧,那你们简单地收拾一下行李,娘俩再说几句贴己话。我们先下去,在车里等。顺便也说几句话。”
……
强子说想在外边透透气。林兮和小美坐在汽车的后座上。
“小美,你过去后,先到医院去工作。你作为我的特别助理,协助完成医院的更名、改制及招聘等工作。我己任命我那位同学秦海燕为副院长主抓这项工作,老院长阮明也会从中协助的。有情况及时联系。科技公司的申知遇也会帮忙的。我下个月就过去了。”林兮看着小美说。
“0k,明白了。你的金箍棒又要发力了。”小美挥手说道,“我办事,你放心。”
林兮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说:“你的母亲和小弟,还有你那继父,我己经让欧阳刚把他们接到了县城。给他们租了一套拎包入住的三室二厅的房子,交了两年的房租。而且,还给你母亲留了两万块钱。”
“林姐,谢谢了。你知道的,我有钱。我把钱还给你。”小美真诚地说。
林兮笑了笑,打趣儿地说:“好啊,那你就用一辈子来还吧。你不是总说你是我的人吗?”然后,她轻轻捶了一下小美的胳膊,“别见外了。这都是你应该得的。”停顿了一下,她又正色道,“你放心,后面的事,我都会按步就班地处理好的。你只管轻装上阵好了。不要有后顾之忧。”
小美无言地伸出双臂,真诚地拥抱着林兮。
……
“我来拿。”强子说着,接过高兴的行李箱,放到了汽车的后备箱。
林兮和小美也从车里走出,和秀芳告别。
“芳姐,你先回去吧。不用去车站了。”林兮握着她的手说,“这几天,你收拾一下,回头,先搬到我家去。我父母去温泉疗养了,不在家。你正好和我做个伴。”
“好嘞,一切听你安排。”秀芳痛快地说。
……
刚走出火车站的停车场,林兮就发现了欧阳刚,他带着两个人,远远地走来。依然一身黑衣,戴着酷酷的墨镜,身姿健壮、挺拔,十分惹人注目。
林兮一一为双方作了介绍,欧阳刚主动伸出手,逐一握手问好。当他和小美握手时,敏感地发现,小美的手掌里掌纹密集,略显粗糙,不禁心里嘀咕着:这个女人得有多少心事呀。他看向小美的眼睛。发现她那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似乎闪动着几分惊恐与不安。不由地对着小美笑了笑,用低沉的声音说:“我叫欧阳刚,以后,大家一起共事,你可以信任我。”
……
火车启动了,小美坐在靠车窗的位置上,一手托腮,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终于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心里暗自感慨道:噩梦终于终于结束了。感谢林姐,我又开始新的生活了。
做了个深呼吸,她心里不禁又生出了叹息:太苦了。我简直是太苦了。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了,今生要遭受一个又一个的苦难,这公平吗?公平吗?
叹息中,又一个声音在心中响起:正是那些过往的苦难才成就了今天的你。你还有什么可怕的?一步步走来,难道生活没有在你黑暗无助的时刻,给你希望和帮助吗?
她睁开眼睛,默默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在眼前飞逝,不断的变幻的光影在她脸上一闪而逝。她低声的自言自语:“一切都会过去,一切终将过去。而过去的一切……”她沉吟着,往事却带着呼啸扑面而至,不由分说地牵动着她的思绪,把她拖入了往事的漩涡――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垂柳遍地的美丽家乡――柳营村。
柳营村毗邻着柳岗水库。村里面有十几棵近百年的老柳树。每当初春之际,漫天的柳絮好像雪花一般,随风飘飞。穿梭在白色绒毛般的柳絮中,仿佛置身于童话般的世界,温暖而朦胧。小美最喜欢和小伙伴们一起,在柳絮中追逐、嬉戏。他们把成团的柳絮装进自己的小囗袋里,然后,一起顺着梯子,爬到自家的房顶上,向空中抛洒,比赛谁洒得更多。获胜者就会被小伙伴们簇拥着,抬起来,围着院子绕上几圈。小美常常是那个被簇拥着的获胜者。
赤脚医生的爹爹,经常背着药箱走家串户。小美从小就觉得爹爹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是有魔法的――他弯着腰,在小美面前,张开手指修长的手掌,里面总有不同的糖果,让小美眉开眼笑。
娘总是把黑亮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胫。她是村里有名的“村花”,把柳眉杏眼的美貌完全遗传给了小美。
小美最喜欢腻在爹爹的怀里,像小狗一样抽动着鼻子,东闻西嗅地,“真好闻,爹,小美喜欢闻你的味。”
“这孩子,净胡闹,你爹身上只有消毒水的味道,那里好闻了。”娘笑着把她从爹的怀里挪开。
“不对,是阳光的味道,还有青草的味道。”小美撅着小嘴说。
“你小丫头,知道什么是味道。”娘疼爱地点着她的额头说。
“我就知道,娘给小美晒了的被子,就是爹的味。还有割草时的味道,也是爹身上的味。”小嘴瞪着圆圆的眼睛说。
“那你闻闻娘身上的味道,是什么?”娘笑着逗她说。
“娘身上是桂花油的味道。甜甜的香。”小美搂着娘的脖子说。
“哈哈~~”一家人的笑声随着柳絮在空中飘飞。
……
俗话说,“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这美好而任性的日子,戛然截止在小美四岁的那个夏天。
那晚的月亮又圆又大,明晃晃地高挂在天上,像村委会的院子里那盏白炽灯,能照见夜空中飘动的白云和微风中摇动的柳条。
爹爹兴致勃勃地叫上村里的三、五个好哥们,去水库边上喝酒。临走时,还逗着小美,在院子里跑跳着。“亲爹一下。”他抱起小美说。
小美搂着爹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响亮地嘬了一口。爹爹呵呵地笑着,“等爹回来,给你买粟子糕。”
凌晨时分,小美就被一声声嘶心裂肺的哭号声吵醒了。她怯怯地走出屋子。明亮的月光下,爹爹直挺挺地躺在一个木板上,腰上横盖着一个白色的单子,整个人完全褪了色,只剩下一片朦胧的白色,像一片浮动的白云。
小美看着爹爹那苍白无色的脸,又抬头看看月亮,觉得爹爹的脸好像印在了月亮上,正翘起苍白的嘴唇向她微笑呢。于是,她也对着月亮莫名其妙的笑了。
……
据村里人说,他们聚在水库边的木制平台上喝酒,爹爹并没有喝多。而是被水中的月亮给勾走的。当时,爹爹看着映在水库里的月亮,兴致勃勃地说,我去水里耍一圈,给我家小美摘个月亮。他们从小都在水库边上长大,如鱼得水的水性让他们个个能在水中自由穿梭。因此也没有在意爹爹的举动,以为他只想到水里耍耍(他们经常入水戏游)。没想到,爹爹竟在月亮的照耀下,被水库无声无息地给收走了。当有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爹爹己成为了一具无色的尸体了。
爹走后,一直跟着姑姑住在市里的奶奶和姑姑一起,回来料理后事。奶奶搂着小美对妈妈说:“白发人送黑发人,做孽呐。……”
她抹掉眼泪,又理智地说,“小美她妈,我儿子走了,这五间青砖瓦房和院子是祖产,不能留给你。但是,你若不再嫁,你和小美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你若再嫁,就得搬出去。不过,看在孩子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些相应的钱。你若不想要孩子,我可以带走,小美是柳家的种,我不会不管的。”
可是,妈妈到底还是带着奶奶给的钱和小美、再嫁了。当年,妈妈她才三十岁,眉眼如画,杨柳细腰,怎么能不再嫁呢?
但是,小美的噩梦却从此拉开了序幕,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般的生活――不仅剥夺了她童年的快乐,粉碎了她少女的美好,更让她挣扎在生死的边缘,铬上了永久的伤疤。
不知何时,泪水涌出了小美的眼眶,让她生出阵阵颤栗。
“小美、小美,你还好吗?”欧阳刚关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把她从回旋的往事中唤回。
小美接过坐在对面的欧阳刚,递过来的面巾纸,擦了擦眼泪,低声说:“不好意思,刚才做了个噩梦。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