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苏道:“扭扭捏捏,不看了,回头弄些金钱草败败火。”
温子林含糊的应了声,抬脚就往外走。
“我去提水。”
家里没有温子林的时候,锦苏都是水缸里的水用完了才去蓄满,毕竟她一个姑娘家力气小,从水井到家中来回路程可不短。
温子林来了后,打从能走路开始就主动挑起打水的任务,他爱干净,水缸里的水都是一天一换,每天都能洗上澡,吃的水也干净。
撇去这货三番五次把水桶掉进水井这事,锦苏还是很满意的。
等水缸的水蓄满,家里也开饭了。
早上吃得清淡,一碟凉拌木耳,撒上小米辣和陈醋,微辣带酸,十分脆口,两大碗猪肝米线,清蒸耗儿鱼。
“一会我要去老福头家里,你要不要一起?”锦苏把耗儿鱼朝温子林的方向挪了挪,“吃白肉对身体好。”
温子林刚来的时候表情阴郁,也不愿意出门,这一个月监工,身上那股冷冰冰的气质倒是好很多。
他点头,门口已经放着给老福头的礼物,她一个人抬不动的。
两人都很清楚,在这个村子生活,老福头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再加上个把月前得了王家两个小子十五两,后又免费住了老福头的房子,这些人情必须还。
温子林也视陪同锦苏去处理人情理所应该、
吃完饭,锦苏又仔仔细细的清点礼物。
“给老福头女儿的珍珠粉,他孙子的八角帽,咸鱼,一只走脚鸡。”
温子林随手拿起小罐,旋开盖子嗅着珍珠粉的香气。
“这是我自个做的,配方还是以前做丫鬟的时候知道的,抹上一个月,保准脸蛋又白又嫩。以后我要是老到做不动活就弄珍珠粉到集市上卖,横竖都饿不死。”
当然,那也是要老年昏花,直到治不了病为止,锦苏的梦想是当悬壶济世的大夫。
想到这不切实际的梦,她我叹了口气。
在这个地方,女子无才就是德,女大夫也有,但总比男人要弱势些。
且她年轻,哪里有患者肯信服呢?
“以后你可以在家中开诊,先从小病开始。”温子林道。
“我也是这些想的,一件件来吧,反正时间有的是。”
她想过了,在家里开诊所就省掉了房租,而且一开始可以不收费,老百姓有病痛都是忍着,怕花钱看病,她要是不收费,肯定有人慕名而来。
“你的师傅是谁?”
温子林有些好奇,但凡是有点名气的大夫,都想去长安寻求朝廷重用,锦苏医术确实不错,师傅应该也不差,他说不定听过对方的大名。
锦苏眉间忧愁更甚,她来到这里生活,空有一身的西医医术,直到遇到了师傅才开始学采药。
师傅知她在乔家当丫鬟,可现在乔家又回不去,天大地大的,师傅就算有心寻找,恐怕也找不到。
温子林只当锦苏不愿意说,便也不勉强,把珍珠粉放好,去准备出门。
这些礼物大件小件都被他一并拎着,锦苏手里就拎着两条轻飘飘的咸鱼。
锦苏跟在她身后,笑嘻嘻道:“帮我提个醒,回来的时候买个地笼,找咱们去河边摸虾,你吃过醉虾没有,那肉质鲜美...啧啧啧。”
想到美食,锦苏咽了咽口水。
两人一同出门,一看就是一家子,在路上遇到村里人,锦苏往温子林身上一靠,大方的介绍。
“这是我相公....”
“对对对,长得高呢..”
“没错,是不太爱说话,闷葫芦一个。”
“张嫂,这是你第几个孙子啦,真是有福气,以后要四世同堂的。”
“我...我们两个还年轻,生孩子不急。”
锦苏对谁都笑得很灿烂,碰见男女老少都能聊上几句,而温子林一贯沉默的守在她身边,一副生人忽近的模样,只有当锦苏说话快岔了气,表情才微微有些变化,伸手轻拍她后背帮着顺气。
刚到老福头家门口就看见了不少人,也不知是什么事。
锦苏探头垫脚,朝着人群观望着。
“老福头家这是请客?咱们来得不是时候。”锦苏见状不打算进去,送礼总要私底下的嘛。
“不像是请客。”温子林凝神,“有哭声。”
这时候锦苏也听到了哭声,周围三三两两的人都一脸惋惜,开口的也都是说‘好惨’‘想不到’‘可惜了’之类的。
“你在这里等,我去看看。”
温子林跟上锦苏,不容置疑道:“我也一起。”
“我不活了,跟着果果一起去..我的孙子啊!”
院子里,一老太在地上打滚,歇斯底里的哭嚎。
锦苏问看热闹的黑寡妇,“婶,这事怎么了?”
黑寡妇红着眼眶说:“这人是果果的外婆,带着孙子出去玩,没看好让人落了水,可惜了。”
她也是当娘的人,这种场面看得揪心。
果果是老福头唯一的孙子,在村里出了名的疼孙子,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
“看过大夫没有?”
“扛回来的时候脸色发青,大夫刚来看了眼,让准备后事。”
锦苏听了就朝里头挤,村民以为她是想挤进去看热闹,不少人朝她翻白眼。
“你们都让我进去!我看看能不能治!别耽误时间!”
听她这么喊,众人都主动让出一条道,眼巴巴的瞅着她,眼神大多是不信的
锦苏越过躺在地上哭嚎的老太,直径走进大厅。
果果浑身湿漉漉的躺在草席上,老福头的娘子安氏追着儿媳妇打,边打边哭,“连个小孩都看不好,果果就是被你害死的,打死你!打死你!”
这儿媳妇还是安氏娘家远亲,成为儿媳妇后亲上加亲,关系一直不错,只不过这次小安氏犯了大错,全家的宝贝疙瘩就这么没了,安氏伤心又生气。
小安氏跪着,头发凌乱,哭得要岔气,忽然爬起来就要撞墙,村民眼疾手快赶紧拉住。
小安氏捶足顿胸的哭喊,果果是她第一胎,是身上掉下来的肉,现在她根本就不想活。
老福头表情呆滞的坐在一旁,表情愁苦。
锦苏看果果皮肤发绀,肚子涨得很高,直挺挺的躺着。
谁都在关注着安氏,当锦苏为果果把脉的时候才有人察觉,叫了声。
小安氏发疯似的扑过来抱住果果,推开锦苏。
锦苏往后倒,撞进温暖的胸膛。
温子林将她扶正,眼神关切。
“我没事。”锦苏心里一暖。
温子林按着她手臂,沉默的摇头,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这话对锦苏没用,只要她行医的一天就不会见死不救。
“把果果的衣服解开。”锦苏一边扣出果果嘴巴和鼻腔的淤泥一边说,“我试一试。”
老福头愣了愣,忽然跳得老高,忙吼儿子,“听到了没!赶紧给果果解衣服。”
果果的爹被吼醒,赶忙上前帮忙。
“拿一根小木棒过来给果果咬,防止他闭嘴。”
果果的爹左右找不见小木棍,忙伸出手指塞进儿子嘴巴里,看着锦苏。
锦苏点头,将果果翻过来,膝盖顶着果果的腹部,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果果的背。
安氏和小安氏揪心的看着,果果一直到不醒,村民逐渐失了耐心,看着锦苏表情异样。
这究竟行不行?孩子都死了还让人身体遭罪,这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直到果果忽然吐了口水,锦苏接着拍,老福头一家大气都不敢出。
半柱香的时间,果果吐了一地的污水。
锦苏摸了摸果果的肚子,抬头道:“没问题。”
她话音刚落,果果哇的声嚎啕大哭,脸色由青转红。
安氏手脚发软的瘫倒在地,小安氏扑过来抱着儿子,搓热果果手臂,又是哭又是笑。
锦苏扶着酸痛的腰一屁股坐下,一炷香的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她累坏了。
温子林朝她伸手,眼神带着温度:“地上凉。”
此时她脱力的样子别有一番赢弱美人的味道。
很多人都在看锦苏,温子林不动声色的挡住了大部分视线,把锦苏牢实的护在身躯前。
村民看锦苏的眼神带着崇拜和惊叹。
老福头拄着拐杖踉跄的给锦苏行了个大礼,哽咽道:“你是果果的救命恩人。”
温子林知道锦苏累得说不出话,虚托了下作揖的老福头,淡淡道:“客气了,当初您借屋子给我与拙荆的恩情,我们两夫妻一直没忘,今日能帮上忙便好。”
锦苏跟着点头,心想这温子林真会说话,这场面话说得漂亮。
她救人会,可是向来不会应付人际关系中的虚与委蛇,刚要是换她来说,恐怕也只能傻笑。
老福头忙叫儿媳妇准备饭菜招待锦苏。
可人家家刚经历生死大劫,锦苏也不好意思留下用饭,这礼自然是送不成了,索性拉着温子林逃也似的离开。
从老福头家出来,温子林一直臭着张脸。
回了家,锦苏蹲在水缸旁洗脸,问:“咋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表情像我杀了人。”
温子林忽略这调侃,声音沉沉:“过来。”
他嗓子天生低沉而有磁性,一句‘过来’自带贵气。
相处得这么久了,锦苏第一次见温子林这表情,洗好脸后踱步过去,附身观察他的脸色,“怎么了?”
“我早就发现你有不顾后果的毛病。”温子林周遭的气息又低了几分,俊俏的面庞如同冷面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