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两辆马车在正门停下。
刘县令和高力士并未马上下车,而是遣人通报。随行衙役拍醒了站在门口打瞌睡的家丁:“起来,我们大人要见你们家老爷!”
“啊?若大人们稍等,我这就去禀报。”侍卫川柏一脸茫然,睡眼惺忪,又见衙役凶神恶煞的模样,便知车内做的人来头不小,赶忙说道:“请大哥稍等。
“老爷老爷!外面有官府的人要见您!”川柏跑到江府书房赋墨堂门口,使劲地拍着竹门。
江仲逊拿着装着银针的布袋,开了门出来: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又见川柏神情慌张,,又道:“你刚刚说些什么?”
“官府的人……找您……”川柏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还有个贵人随行……”
“贵人?”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时竟连手中的布袋也顾不上放下,紧紧攥在手中,喃喃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微微一叹气,前往正门迎客。
“刘县令稀客啊!”明知道来的是何人,江仲逊还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您光临寒舍所谓何事,还有不知这位贵人是哪位大人?”
刘县令忙着介绍高力士,刚开口,却被高力士打断:“久仰江老爷大名,咱家御内总管高力士。”
“原来是高公公,请进请进。”江仲逊心下更是复杂,既为皇上重视自家女儿而欣慰,又为即将离别而感到伤感,但面不改色,可做了个请的动作,心中百感交集。
江府堂屋。
高力士咳嗽了一声:“江老爷,咱家也把话挑明了,此番闽越之行就是为了当今圣人选秀的。”
“所以……江老爷,您还是把令爱请出来一见吧。”
“草民这就去。”
片刻后,江采萍着一袭蟹壳青色流仙裙,随着江仲逊入了堂屋。
高公公虽见过后宫佳丽三千,但仍旧有瞬时的愣神,眼前的女子不施粉黛,头上也仅仅几支素净珠钗点缀,却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而更让人忘不了的便是她那浑若天成的才女气质,是所有后宫女子所不及的,让阅人无数的高公公也感觉耳目一新,
“民女江采萍见过高公公,刘大人。”说着便一俯身,向两人行了礼。
陈县令不仅赞叹道:“江姑娘真是静容婉柔,丽质轻灵呐。”
江采萍注意到刘县令一直盯着她,心中不免生了几分厌恶,但又碍于场合,不好发作,只得把头低了下去。
高力士长期服侍圣人,背地里也干过不少见不得光的事,长期下来自然练就一双鹰眼,见此状,心中恼怒刘县令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咳咳”两声,便吓得刘县令魂飞魄散,赶忙收回目光。
竟还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高力士心中冷笑。想起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高力士冷眸一扫,便又对江老爷说::“江姑娘知书达理,风姿雅悦,过几日便随咱家回长安。”
江采萍静默不语。并没有高力士想象中的欣喜。
“知女莫如父”江仲逊如何不知江采萍在想些什么,递给江采萍一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先回房。
“等等,江姑娘。”高公公突然叫住江采萍。
江采萍脚步一顿,回头望着高力士。
“江老爷,咱们今日要把话说开了。咱家今日突访江府,实则是为了太上皇圣旨来的。不知江老爷,可否让咱家看看那道太上皇圣旨?”高力士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有些事情,还是眼见为实比较好。更何况这关系于太上皇,更马虎不得。
“这……”江仲逊有些犹豫,片刻间竟想说这是传言,但若将来被揭穿,整个江府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公公还是请看一样东西吧。”说着,转身将福叔从堂屋外叫了进来:“阿福,库房最里面有个香樟木的斗柜,柜子最下层的格子里有一个夫人的装首饰的漆盒,漆盒下面有几本医书,医书下面有个木盒,你去将它取过来。”
“采萍你先回房吧。”江仲逊再次说道,这回高力士没有再开口阻拦。
“是。”江采萍微一俯身,心中已经知晓那样东西究竟为何物,只是自知无力抵抗,倒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今日外男如此之多,她一个姑娘家,确实不宜久留,免得落人话柄。
过了好一会儿,福叔才捧着个精致的黄花梨镂雕木盒进来,双手递给江仲逊。
江仲逊又从婢女那接过一条手帕,细细拭去上面的灰,才递给高力士。整个过程,他极为认真恭敬,生怕有一丝亵渎。
高力士接过木盒,果然不出所料,打开后里面有一个上好蚕丝制成的卷轴,因年代久远已有写发黄。
打开,卷轴上的字映入眼帘:
莆田江仲逊,起死回骸,药到病除,扁鹊重生,救治太子有功,赐其“妙手回春”匾额,赏金百两。兹闻江家夫妇皆出生莆田名门,家风优良,未来其子女必教导有方,成才襄帝,朕特许,若江家有子可直接进入尚书省参加科考,若江家有女则赐婚于太子。
“这是……”高力士突然有些激动。
“不瞒公公,这是当年先帝赏赐草民的圣旨。多少年来,草民都想让它永远消失,草民当年受了先帝莫大恩赐,不敢再奢求这些了……”江仲逊向天空作揖,表达着自己对先帝的尊重。
听了这番话,高力士又仔细看了一遍圣旨:“确是先帝亲笔。咱家必带回长安,亲手交给陛下。”说着,将圣旨连通盒子一齐小心翼翼收了起来,也不交由小太监拿着,而是自己亲手端着,待整理好后,高力士又道,“既如此,也请江姑娘准备准备,三日后随咱家回长安。”
-------两天后江采萍入宫前夕
“姐姐,你明天就要离开府邸,去长安了吗?”出嫁前一天晚上,采萍正将自己的东西包裹好,就看见弟弟采芹仰着小脑袋,眼泪汪汪地望着姐姐。
采萍心一软,蹲下来捏了捏弟弟肥嘟嘟的小脸蛋:“姐姐也不想离开芹儿,可是姐姐也没有办法,芹儿定要认真学习,照顾好爹爹。”
江仲逊站在门前,竟不忍打扰这一幕,但终究走进去缓缓地拍了拍采芹的肩膀:“芹儿,你早些回房吧,明天还要早起送你姐姐出嫁。”又补充了一句:“爹爹还有些话要和你姐姐讲。”
“是。”采芹依言,“爹爹姐姐,芹儿先告退了。”
说完便做一拘,乖乖的回房睡觉了。
其实他也很想和姐姐多说些话,虽然他年纪小,但也是明白这一别,有可能多年都见不到姐姐了。
“但爹爹也很舍不得姐姐吧。”他想。
父女俩目送采芹离开后,江仲逊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倒是先红了眼眶。
他能说些什么?对着采芹说“长安路途颠簸,多加小心”还是说“爹爹这也是无奈之举”?
以后的路,还不是得靠她自己?
他这些嘱咐又有什么用?说到底,还不是自己无用,不能成为女儿的靠山,入了宫,什么都得靠女儿一人了。
倒是采萍先开的口:“爹,您不用如此自责,这不是您的错误。是女儿应当承担的责任。”
事到如今,责怪爹爹又有何用?
既然“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梦想无法实现,那么就由自己来守护江府吧,让江府能够显亲扬名;让爹爹可以安享晚年;让弟弟江采芹可以在自己的庇护下自由自在的成长。
这也足够了。
这也是她身为江府长女应尽的责任。
思及此,采萍又补充道:“且女儿是先帝亲自赐封的,想必也不会太为难女儿。”
“希望如此吧。”江仲逊将头微微扬起,不想让采萍看到自己眼中的泪花,又想起什么似的,接道“虽说你入宫什么都不缺,可是为父还是给你备了一下,也当是嫁妆了。这些银子你且拿着,入了宫,什么都不缺,这些银子就让你拿来打点关系和赏人吧。”
采萍的眼泪倒是再也忍不住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给予的感动和震撼也太多,往事历历在目,昨天仿佛还年轻的爹爹今日已经两鬓斑白,想到以后再见父亲便犹如登天,鼻子一酸,如小时一般,扑进了已不再年轻的爹爹怀中。
“孩子,哭吧,痛痛快快地哭吧,今天爹爹还可以庇护你,明天你就得自己去勇敢面对一起了。”江仲逊心疼地搂着自己的孩子就像十三年前搂着襁褓中的婴孩一样。,他如何不知道爱女日后要面对怎样的生活,一个没有母亲,家世不显赫的嫔妃,在后宫是多么的难以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