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一国太后下跪祭拜，这可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别说在场的将士百姓，就是翟睿霖的神色都变了变。
“皇后。此事确实是太后与朕考虑欠妥，本以为你知道了会高兴的，没想到变成了现在的这个局面。”
很快，翟睿霖便变换了神色，紧紧皱着眉头，抬脚上前，走到奚鸢身旁，拉过奚鸢的手握在掌心，神情内疚，“下回，有什么事，朕定然先询问与你，如何？你就别生气了？”
翟睿霖仿佛是耐着性子，语气诚恳又认真。
在旁人看来，他们的帝王一点也不高高在上，是多么的平易近人。甚至会为了皇后，这么软下声音来说话商量，可见皇上是真的很宠爱皇后的。
“皇上，关于将我父母的尸骨迁至皇陵之事，还请作罢。若是皇上当真是为我，为我父母考虑，便请太后按照初衷祭拜我父母，并在今日之后，余生之年，永远也不要再靠近这一块地方。”
说这，奚鸢抽回自己的手，转过身，面朝翟睿霖，跪地而下，双手叠放，抬手抵在额头，缓缓地俯下身，叩首在地，行了一个大礼，“如此，便谢过皇上隆恩了！”
“这……”翟睿霖本来是想让苏奚鸢见好就收，他方才那般好言好语，就是给她一个台阶，让她顺着下来了，也好叫他和玉簪有台阶下的。
不成想，这苏奚鸢，台阶都给她搬到脚边了，她都舍不得移动一下玉足。
反而还拾级而上，咄咄逼人。
“还请皇上收回成命！草民等谢皇上隆恩！”
说着那身后的玄铁军，全部都单膝跪地，抱着长剑行礼。
这震耳发溃的异口同声，倒不像是恳求，听在人耳里，特别是翟睿霖的耳中，更像是威胁！
“难不成，太后方才说要给我苏家，给我父母的殊荣，还有所谓的为我们好，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今日迁入皇陵一事，到底还是别有用心？”奚鸢保持着跪着，但是却后背挺得笔直。
她侧过头，看向玉簪。
虽然这视线带着几分仰视，可那气魄却不输给她玉簪半分。
仿佛此时跪着的，不是她，而是玉簪！
玉簪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她的手紧紧攥着凤袍，想发怒，却被一旁的慈昕按住了手，朝她轻轻地摇头暗示她不要动怒。
“太后，提出此事的，是您。若此时您不能够把这件事演下去，那么，别说在百姓这里，就是在皇上那里，以后恐怕……”
见玉簪面色铁青，似是忍不下这口气。
那目光越过苏奚鸢和齐刷刷一片的玄铁军，落在那坟堆上，一双眼睛瞪得通红。
若是目光锐利如刀，此时她怕不是将那坟堆里的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了。
让她跪苏京墨和那个女人？！
怎么可能？！！
“太后！”慈昕紧紧地抓着玉簪的胳膊，努力压沉嗓音，“如今我们手上的势力已经所剩无几，可以说几乎全无……提议的是您，如果这个时候，还叫皇上下不来台的话，恐怕以后皇上会对太后您……”
慈昕的话虽然是叫玉簪的神色更是难看了，但却十分有效地叫她把所有的怒火给憋了回去。
所谓大势所趋，说的就是她如今的处境了。
翟睿霖贵为一国之君，已经算是软了脾气下来，但是不可能更放低自己。
更何况，她又不是翟睿霖的生母，他自然不会拼尽所有维护自己。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见翟睿霖的声音，“太后，虽说皇后是一国之母，但您才是后宫的表率。既然您与朕提议为苏家增添殊荣，想来您也是深明大义的。这迁入皇陵一事，皇后作为苏家之人不愿，朕想，也应当尊重他们的意愿。”
“今日来忠烈侯墓前这么大闹一场，扰了忠烈侯夫妇二人的安宁，着实是皇家的不是。朕先为行礼以表歉意。”
说完，他面朝坟墓拱手，深深三鞠躬。
直起身后，他转过身，将苏奚鸢扶了起来，眉目间带着宠溺的浅笑，只不过那笑意不达眼底，“好了，朕都应了，还跪着作甚？”
见翟睿霖这番动作，玉簪是更加明白，今日自己若不咽下这含血的牙齿，是过不去这一道儿了。
在慈昕的暗示下，玉簪深呼吸一口气，咬得后槽牙“咔嗒”作响。
抬脚上前，面容依旧严肃雍容，带着不可言的高傲。
而对于玉簪而言，她此时每往前的一步，都是她耻辱柱上的多一抹笔墨！
玉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走到那坟墓前，又是如何在那坟前弯下她高贵的膝盖，低下她那骄傲的头的。
奚鸢站在一旁，低头俯视着玉簪，看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额头一下一下地实打实地叩在了地上，眼眶又酸又涩开始发热。
娘亲，您看看呐，这个从一开始就高高在上，对我们颐气指使的女人；这个曾给你带来万千苦痛的女人，如今跪在你的面前！
女儿知，她不是忏悔，只是逼不得已。
可她今日来此，就不配站着，得跪下给你磕头！
她等这一天，这一刻，已经很久很久了。
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实现的。
只是娘亲，对不起，请您让爹爹消消气，女儿不是故意要违背爹爹的意愿嫁给翟睿霖的。
请爹原谅女儿，女儿是有苦衷的。
对不起……女儿不孝……
在玉簪起身的那一刻，奚鸢“噗通”一声面朝坟墓跪了下去。
一旁的玄铁军们，从玉簪下跪的那一刻，饶是一群汉子都忍不住红了眼。
虽然事发的时候，他们在营地并不清楚，也没有帮上忙，但是后来知道阮绒去世的真相时，全都是愤怒不已的。
当年玄铁军的每一个兄弟，没有一个，平日里没有受将军夫人的照顾的。
在边关的那段日子，将军夫人一点也不嫌弃他们这些糙汉子，他们营地里的将士破掉的衣物，全部都是将军夫人和贴身侍女亲手缝补的，从未假借将军府外绣娘的手。
还时常在将军生气的时候，替他们解围。
他们都以为这样好的夫人，会长命百岁，安享荣乐的。
不成想……
如今这个杀害将军夫人的凶手，虽然他们都拿她没有任何办法，但是能够叫她跪在此处，也是叫人动容心生悲伤难过的。
哪怕……哪怕只是一丁一点，也能够为将军夫人讨回半分！
玉簪在慈昕的搀扶下起身，然后转身，在百姓与将士们的注视下，匆匆离开。
除了慈昕，没有人知道玉簪究竟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强忍着没有翻脸的。
等玉簪上了轿辇后，才松开慈昕的手。
而此时的慈昕，露出的手上全是月牙半的印子，每一个印子都深深地凹陷，溢出鲜血。
只见她那只手，已经控制不住地痛到颤抖。
“好了，既你不愿，在这里也祭拜了。那便随朕回宫吧。”翟睿霖又弯下腰将奚鸢扶了起来。
奚鸢抬头，刚好瞧见翟睿霖往那御林军统领看了一眼，顿时她警铃大作，心中一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