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季这会儿正坐在臬司衙门的大堂里喝茶，手里捧着茶杯不停摩挲着，感觉有几分紧张。旁边的许雍看到他这个样子笑了笑安慰道：“沐哲不必紧张，就按着先前准备好的审就是了。”
苏季听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这也是头一次升堂，何况还有臬台和知府在。”
“沐哲放心，我爹和陈黄堂为人都宽厚，不会为难你的。”
许雍刚说完话就看到一行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朝苏季提醒道：“哟，人来了。”
苏季侧头也看到了来人，连忙站起来往前迎了迎行了礼：“臬台。”
“苏少卿。”
许镜清伸手虚扶了一下，苏季顺势站了起来，而后和许镜清身侧那个看着三十来岁的男子行了平礼：“黄堂。”
“少廷尉。辛苦少廷尉这几日为李育才的案子奔波了。”
“不会，我等为官，自是以做好本职为要，算不得辛苦。”
杭州知府陈庭笑了笑说：“本来这案子应当是我与臬台审理的，却劳烦少廷尉大老远跑一趟，如何算不得辛苦。”
许镜清瞥了眼一边嬉皮笑脸的陈庭然后问道：“都准备好了吗？可以升堂了吗？”
苏季身边的许雍代为答道：“准备好了，可以升堂了。”
这时陈庭看见了许雍惊讶地说：“咦？许公子也在呢？也对，许公子和少廷尉年龄相仿，想必相处起来也会更好一些。”
陈庭说到这儿看着许镜清接着说：“还是臬台想的周到，有许公子陪着，少廷尉也就没那么无聊了，办案之余还能四处逛逛。辛苦许公子今天升堂还要过来了。不如一会儿我请少廷尉和许公子去西湖转转？我们租个船，既可以赏景，又能品尝美食。我知道有个厨子做杭州菜可好吃了，但是因为名气不大少有人知道，到时候二位可以尝尝。臬台不如也随我们一起啊？我们一起聊……”
许镜清看着陈庭说起来没完了，不耐烦地插了一句：“走了。”
许镜清说完扭头一个人先朝升堂的地方过去了，陈庭见状连忙跟着他接着笑眯眯地说：“哎呀，臬台急什么嘛，这才刚来，不如我们喝杯茶再走啊。臬台，我们也好久没见过了，待会儿一起聚聚嘛。臬台，臬台……”
苏季看着陈庭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一时间也觉得没那么紧张了，许雍笑着跟他解释道：“黄堂向来是这样，我爹都怕他了。不过黄堂平时干正事儿的时候，还是挺正经的。”
“少廷尉，我们升堂啦。”
苏季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陈庭站在门口那儿喊他，笑着应了一声，然后扭头跟许雍说：“那我走了。”
“去吧，不要紧张。”
苏季点了点头也朝升堂的地方过去了。许雍看到苏季走到门口和陈庭一并进去了，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等着。
苏季坐在大堂的书案前，旁边放着一个小书案坐着记笔录的人，两边分别坐着许镜清和陈庭，后边站着夏衡安排的东厂的人，不过他穿着常服，倒也看不出来。苏季清了清嗓子，拍了下惊堂木喝道：“升堂！”
两边站着的衙役齐声喊道：“威武！”
随着衙役的齐呼，许镜清和陈庭都坐直了身子，案子开始审理了起来。
许雍一个人坐在大堂的次位上看书，翻过了一页侧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看着日头已经到了近头顶的地方，估摸着苏季的堂应当是要升完了，跟一边的小厮吩咐道：“把我这壶茶撤下去吧，泡四壶天尊贡芽，再看看还有什么糕点啊、水果之类的，一并送四份过来。”
许雍说着把手上的书递给了小厮，小厮应了一声从侧边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堂外传来了一阵声音，许雍侧头一看果然是苏季他们回来了，起身往前迎了迎。
“辛苦了，案子审的还顺利吗？”
打头的许镜清没说话，径直朝主位走了过去，许雍看着他脸色不好的样子，悄悄让了让，后面的陈庭笑着答道：“顺利着呢，少廷尉审的挺好的。”
陈庭说着坐到了许镜清右手边的位子上，苏季也跟在他后面拉着许雍一并坐在了陈庭对面。几个小厮进来给几人的桌上放了茶和糕点、水果，然后又悄悄退了出去。因为许镜清脸色的原因，这会儿也没有人开口说话，大堂里陷入了尴尬的安静里。
“苏少卿确定你查到的情况没问题吗？”
苏季听到许镜清突然问话，下意识抬头看着他愣了一下答道：“啊，下官确定。下官前几天和燕臣看过卷宗后就去了王二他家了解情况，听王二几个邻居，也就是那几个证人说王二大概半年前突然得到一笔钱，还请了几个哥们一起喝酒，说是在鸿运赌坊赢来的。然后我就和燕臣去鸿运赌坊查了记录，确实有王二赌钱的，但也就赢了那一次，之后的都是输的。还好王二收手还算比较快，没再继续赌了，不过也输了不少。王二家孩子多，母亲常年生病，加上又输了钱，手头紧，实在不想把那么些租交出去。但李育才那边还做着别的生意，财账上也出了意外，所以收租的时候就逼得比较急，王二一时冲动之下，就把李育才给伤了。”
许镜清听言看着苏季说：“即便王二确实是赌了，可苏少卿方才也说了，王二收手还是比较快的，这就说明王二这人本性还是不错的。王二家的情况李育才也是清楚的，那他为什么不可以宽限王二几天呢？若不是李育才逼人太甚王二也不会出手伤人。”
一旁的陈庭听到他的话皱了下眉，而后靠在了扶手上，顺手拿了盘子里的一颗杏，用另一只手撑着额头边吃边看着对面的苏季。
“嗯？那个，臬台，刚才升堂的时候，有些题外话我没说。李育才收租向来不是在作物刚收获的时候，为的就是让王二有足够的时间缓过来，不管是粮还是钱他都是收的。李育才的收的租虽不算少，但跟杭州这边的总体情况比以来也就是中等的样子。这个租王二已经交了很多年了，去年整个杭州的收成都是不错的，所以不管怎么样他的租都是要按时交给李育才的，今年他交不上租和李育才是没有关系的。臬台说王二的本性不坏，但李育才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而且据下官所查，李育才之前特地招过王二的妻子在他宅子做工，但是她手脚不干净，联合其他人截下了一部分厨房的肉菜出去卖，所以就被辞了。李育才也没犯什么错，为什么要当冤大头呢？“
陈庭这时插嘴道：“就是嘛，臬台总不能让李育才白挨一刀啊。”
看到许镜清看了他一眼，陈庭又立刻低下了头吃起了自己的东西，苏季接着说道：“况且，臬台，我如今审的是王二砍伤李育才的事情，这件事证据确凿，臬台先前审案子也是承认了的，所以我觉得按律处置王二并无问题。”
许镜清听苏季说完低头沉默了起来，过了会儿叹了口气说：“我明白，是我的问题，是我审案子的时候片面了。麻烦廷尉和苏少卿特地来帮我重审这个案子了。”
苏季看着许镜清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旁边的许雍轻轻按了按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苏季察觉到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许雍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苏季犹豫了一下也就闭了嘴。
许镜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调整好了情绪看着苏季问道：“既然案子已经办完了，苏少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下官打算明天休整一下，然后就要回京了。”
陈庭听言看着苏季说道：“这么快吗？少廷尉不在杭州好好游玩一下吗？”
“不了，我这次也是领命过来的，不好留太久，再加上我想顺道回一趟苏州看看，还是早些起程的好。”
许镜清点了点头说：“也是。既然如此苏少卿就趁明天让燕臣陪你去西湖吧，毕竟来了一趟杭州，西湖还是要去的。”
许雍这时提议道：“明天是休沐，倒不如我们请黄堂一起聚聚吧。”
“好啊。”
陈庭爽快的答应了，许镜清也点了点头，苏季笑了笑说道：“那就麻烦诸位了。”
“不会。”
这边说完了话，许镜清看着坐在一边椅子上准备接着拿东西吃的陈庭问道：“黄堂不回知府衙门吗？”
陈庭愣了愣看了许镜清一眼，而后笑了笑收回手说：“对，我该回知府衙门处理事情了，臬台放心，我不会耽误正事的。”
陈庭说完起身朝堂里的人打了声招呼，转身走了出去，许镜清见状对苏季说：“苏少卿，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不陪着你了，少卿可以让燕臣带你四处转转。”
“下官明白，臬台去忙吧。”
许镜清起身朝苏季示意了一下也走了出去，等许镜清走了，许雍对歉疚地苏季说：“我爹向来是这样，并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只是太死板，不想耽搁衙门的事情而已。”
苏季听言笑了笑说：“我知道，没关系。”
许雍叹了口气说：“往日我爹这性格也得罪了不少人，还好你不在意。既然案子办完了，走，我陪你去街上逛逛，前几天只顾着查李育才的事，都没好好看看杭州城的风景。”
“好啊。“
苏季说完两人起身一起朝门口走了出去。太阳这会儿走到了人的头顶，照着影子变成了小小的小片紧跟在脚下，愈发显出了今天的好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