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城,不仅是一座城,也是另一个世界。这里亦有天有地,黑雾障天,白骨为地,血淋成雨。
这是魂魄邪魅的世界,幽昧,蛮远。
整座城都是死一般的空寂,不对,准确的说,这就是一个死去了的地方。
许染被这漫天的怨气呛得轻咳了几声。
“如何?”耳边传来墨邢的声音,他也应该早就感受到了这里浓重的邪怨。
“太黑了。”这里光线昏暗得很,两人并肩走着都难以看见对方。地下又全是寒气,仿佛掉入冰窟一般。许染哆哆嗦嗦的想要抓住一旁墨染的衣袖,但手心一凉,心也咯噔了一下。左手立即掏出明亮符,一个咒令,黑暗里燃气了一团火烛。
许染这才看清了这座城的面貌,它与地上的眉楠城是一模一样的格局,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氛围。这里,沿路的所有楼屋大门紧闭,一个“人”也没有。
她就这样站在宽大的街道上,前方坦坦荡荡。
但是……就在火燃起的那一刹那,她瞧得是清清楚楚,一张面色惨白的脸,没有双唇,牙齿暴露在外,没有眼皮,眼珠子外凸,鼻子被削去了一半。
就是这样一张脸,与她面面相望,近得几乎能从中它无神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还不止一个,许染的余光瞟见了她的四周站满了面色容貌惨不忍睹、极其吓人的凶尸,他们将她团团围住,用同样死寂的眼珠盯着她。太多了,或许有上千具,又或许有上万具。但是就在那一瞬,他们全都消失了。
“墨邢?”许染轻唤一声,没听到回声,周围真一个人都没有。心狂跳起来,怕是他们早已中计走散了。那么,刚刚问自己“如何”的那个人……又是谁?
许染头皮都麻了。身为魔系血族的她自然不怕这些东西,但是这可是让玄门之人畏惧了几百几千年的地方,是他们三族人都要礼让三分的地方,这里的凶尸魔鬼,若不是危急关头,他们从不敢贸然驱使,当然,也没多少人能驱使得动。
“咯咯咯……”忽然一串铃声般的笑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直笑得许染心里发毛。
眼角忽然瞥见一抹黑色的东西从远处向自己窜过来。
许染脚底一蹭,闪过身去,顺势将头上的玉簪子摘下,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玉簪子锐利的一头快速划过自己的右手手掌,鲜红的血液瞬间溢出,紧接着又快速地化作了一把浑身猩红的剑,剑身散发着黑气。
那把血剑在许染手里轻轻一转,剑光霹雳一般疾速飞向对面的空气里。
“嗷”的一声惨叫,本来空空如也的街道顿时凭空的出现了一波打倒在地的凶尸。但也只是瞬间,那波凶尸又再次消失在了空气中。
风猛地收紧,寒意更深了。许染完全感受不到周身血液的沸腾与力量,手上的剑正滴着血,仿佛要融掉了一般。
……又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许染猛地一挥剑,剑身正在滴落的血珠全被抛洒出去,所落之地全成了血做的骑兵。
与此同时,那影藏在空气里成千上万的凶尸忽然一齐现了身。他们周身散发着着戾气,五官身躯极度扭曲,像被惹怒了一般向许染与她的血兵们冲来。
顿时,狂风呼啸,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许染身体像轻盈的燕子般身子一旋转,顺势猛地挥剑,剑气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狼藉。她又霹出一剑,“轰”的一声巨响,空中杀出亮红的刀影,如若狂舞的血蛇,将凶尸们撕碎。
十年前,玄门之人曾领教过血族血器的厉害。
血器祭出,杀气纵横,百里荒蛮,生灵涂炭。
常人一刀毙命,高人六神损损,妖魅魂飞魄散。
只是……越是高级的血器,虽然威力越大,但越容易被反噬。
许染清楚的看到,那本来被撕碎的凶尸竟然又自动粘合在一起,诞生出新的凶尸,继续向许染杀来。
肉体被撕的如此粉碎竟还能够自动缝合?这暗城的凶尸果然不一般。但是这样下去,还真是没完没了。
在大战了不知过了多久后,许染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了。这暗城没有可用的邪气供她吸食驱使,空气又冷到及至,再加上这除之不尽的凶尸,每一样都在消耗着许染的体力。
又一波凶尸涌上来,许染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落到这群凶尸身后的一片空地上,紧接着,长剑挥洒,刺眼的光芒冲天而起。
又倒了一大片,又起来了一大片。许染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的剑气有凌弱的趋势,眼光一瞟,那些与她并肩作战的血兵们果然都在融化,直至化成一摊血。
“咯咯咯”那串笑声愈来愈烈,飘荡在暗城的天地间。成千上万的凶尸停顿了一下,又忽然齐齐的向她冲来。
许染暗叫不妙,一边厮杀躲闪,一边苦寻办法。
若是将地面上的邪祟驱使到这里供她召唤……不行,怕是才刚进来,就被这里更加强大的邪气吓跑了。难道,就没有更强大的……
许染忽然灵光一闪,对了,那股邪气!这一路跟着它来到这里,它一定还在暗城。在地面能够驱使它,在这地下说不定……
说做就做。她嘴里简单的默念了几句咒语,紧接着一串哨声从她嘴里滑出。
空气忽然变得燥热起来,狂风大作,那黑乎乎的天空降下了星星点点的血雨,这片天地间,一半猩红,一半是影。
余光果然瞟见了那团邪气向自己冲来,无暇再顾及什么,她举起左臂,张开手掌,尽将它吸进体内,与自己的血液融为一体。
许染浑身燥热起来,血液在沸腾,体内能量大增,似有一股力量要冲破她的身体。她邪邪的笑着,本来乌黑的眼瞳化成了赤红的双目,血水打湿了她白净的容颜与青白的衣衫。
她举起剑,向天空刺去,无数亮红的剑气喷薄而出,与那飘洒的血雨相合,竟化作成千上万的血骑,从天而降。
又是令人惊心的厮杀声。与十年前那一战竟有些相似。
许染眼前忽然浮出父母的脸来,内心恨意更强了。她疯魔了一般杀红了眼,剑气一撩就是一大片哀嚎。
不知自己厮杀了多久,忽然一句“许染”唤起。她被一掌打醒了一样,意识到自己刚刚被这股邪气的怨恨所染,若是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被吞噬了。
不知是撕打久了还是忽然惊醒的缘故,许染感觉自己双眼发昏,身体渐渐往前倒去,迷蒙的视线里看见一片血色中开出一道光来,有一白色素衫的男子从光里飞出,直奔向自己。他那墨染了一般的裙袂翻飞,真是个仙极了的美人。
“墨三……”
许染竟无意识的唤道。之后陷入一片黑暗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