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龙京,一间空旷大殿里还摇晃着几盏轻微的烛火,男子身着玄衣,剑眉微怒,狭长的凤目印着温暖的火光却仿佛万仞寒冰,唇角锋利却又隐约带着几分笑意,令人不禁心生几分惧怕。
“你的好儿子”他看着长阶下面双鬓斑白身着臣服的老人,将手里的卷宗轻轻地放下了。
老人手中依旧执着象笏,原地跪了下来磕头道:“殿下,想必他找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不得已而为之。”
“蛛丝马迹”似乎冷笑了一声,长袖一扫,他拿起一卷卷宗丢到老人脚下:“他的手已经伸到我的宫殿里来了,难道本太子还会害自己的正妻不成。”
老人慌忙又磕了个头,双手微微颤抖:“犬子绝无此意”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身着黛色长裙,笑意盈盈的女子从门口进来,款步姗姗地走近将老人扶起。
“殿下就不要为难家父了,想必哥哥确实有什么苦衷,但是他的事情和我们谢家,向来没什么关系。”
女子柳眉云鬓,纤腰微步,皓腕轻纱,一双美目顾盼婉转地看着座上的太子。
晋辰微微挑眉,冷冷道:“谢老将军自少时入军一来,北击燕为左路领将,左路溃。西攻羌为中路,中路溃”
他语气中渐渐带了些戏谑之意,站了起来朝阶下走去:“怀晋36年谢家长子谢云川玉仑归来,从此谢家再无一次败仗,你由总兵提为将军,敢问一下,为何到这件事情上谢云川就与你们谢家无关呢?”
老人额头似乎微微有些汗湿,女子轻轻给他擦了去,眼睛却还望着晋辰,目光中也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哥哥纵然战功赫赫,但自小生长在玉仑,平时和我们这些内眷向来没有来往,和父亲也不过偶尔言论些军中政事,他做的决定向来不是我们能知晓干涉的。”
顿了一下,她似乎又有些委屈之意,微微咬着些下唇道:“殿下要是有什么不满,待他回来了治他的罪就是了,对我们发什么脾气。”
晋辰冷眼看着她,语气却收了凌厉:“他的罪,我自然会治,你们看管不力也当反省。”
谢老将军连声应下,仓皇退出去了。
留下女子和晋辰在大殿中,晋辰淡淡道:“你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谢云卿蹙起眉头走近他:“辰哥哥,我听说和亲的队伍出了事,害怕你太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晋辰似乎感到有些好笑:“你是担心谢云川的安危呢,还是担心我未来的太子妃?”
“我……我只是担心你,哥哥若是没有保护好那空灵公主,出了事也是他失职,至于那公主,就算是受了伤,那也是他们空灵的人自己所为,怪不到我们头上。”
“只是辰哥哥本就日日为和亲的事情操心,如今又节外生枝”谢云卿说着伸出一双纤手轻轻帮晋辰按着肩膀。
晋辰直接提步走向内殿,没有回头对她道:“你回去吧,谢云川回来之后好好看着他”
留下谢云卿在原地,目光渐渐变得狠厉,有些愤懑地攥紧了手,殿外的一个小侍女怯生生地叫了她一声。
她重重地踏着步子走了出去,穿过层层的宫闱,身后的小侍女似乎大着胆子想要安慰她:“郡主,想必殿下这几日内忧外患操劳过多,又因为少将军的事情难免有些迁怒您”
谢云卿冷哼了一声:“少将军?若不是父亲当年慈悲放他回来,他能有今天。”
“如今倒好,这几年不知道养了个什么东西,狼子野心。”她的语气越来越重,吓得身后跟着的众人皆是一愣。
“不过我最气的,还是那个空灵公主”
身后的小侍女连忙附和道:“对呀郡主,区区一个空灵小国的公主,凭什么一嫁进来就是太子妃,明明二殿下和三殿下都尚且未有婚配,要我看,她嫁给那二殿下才是最合适的。”
谢云卿猛然停住了,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揪着,她至今不敢相信影卫给她的情报,将空灵公主许配给晋辰的决定不是皇上下的,而是表哥自己争取的,这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地方,自己挤破头也拿不到的位置怎么白白给一个身份地位都远不如自己的女人。
幽静的深山木屋里,林见溪听不见这些纷纷扰扰,她正拿着一把银制的小刀一点一点地在一小块木头上刻着什么,正好的月光倾泻下来洒在她的褐发上,更衬地她白肤胜霜雪。
突然间门外传来一阵推拱门的声音,还有轻微的呜咽,她不免觉得有些奇怪,雪芒为何不像往常一样直接从窗口跳进来,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可不就是雪芒,只是它的嘴里还叼着一团灰色的活物正在抽搐着,它高昂着头站着看了林见溪一眼,张开了嘴。
“啊啊啊啊啊!”
那衔着的活物骤然跌到地上,却猛地蹦了起来蹿进屋内,林见溪被吓得跳着脚蹦到椅子上。
似乎是嫌椅子不够高她又跨到了桌上,颤抖着扶着墙壁惊惧地看着端坐在门口歪着头看着她的雪芒。
谢云川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有几分不解地看着她。
林见溪转着头在屋里找着,一边对谢云川道:“雪芒刚刚扔了个东西进来,快帮我找找。”
雪芒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值得嘉奖的事情,讨好地蹭了蹭谢云川的衣摆。
谢云川走进屋内,在床脚处找到了那只灰色的兔子轻轻托起,微微笑道:“似乎它只是给我们带了晚餐回来”
林见溪愣愣地看着谢云川手里那只松软乖巧的野兔,反应过来之后有些讪然,慢慢地从桌上下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干咳了两声走上前拍了拍雪芒的头道:“辛苦你啦”
谢云川将野兔放到窗台上让它蹦出去了,复又转头对着雪芒道:“以后无需带着猎物回来”
雪芒微微垂着头,发出了几声轻微的呜嚎,迈着优雅的步伐出去了。
之前林见溪正在刻的木头也不巧地被她踹在地上,正躺在离谢云川不远的地方,注意到谢云川的目光正看着那块已经有些成型的木块,林见溪眼疾手快地快步走过去捡起来拿在手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谢云川笑道:“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你了,你继续打坐,继续打坐。”
“看来公主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林见溪转头看着自己还固定着的手臂,似乎有几分挣扎:“其实我还有些腰酸背痛的,左手也还动不了,最近还有些胸闷,心跳总是……”
谢云川静静地看着她,林见溪适时闭嘴了。
“有个人想要见你。”
林见溪有几分好奇:“带月吗?”
谢云川摇了摇头,微微转头对着门外道:“你进来吧”
来人一身黑袍裹身,半边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见到她后还没来得及看清脸就郑重地跪了下来。
“属下来向公主请罪!”
林见溪连忙过去想将他拉起来,只是那人依旧纹丝不动,她不由得腹诽道,这些人要是真想跪,她从来都拉不起来,更何况现在自己只有一只手。
“没事的,你有什么罪啊我都没见过你。”
宋岱青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地抬头望着林见溪,目光里充满着疑惑:“公主说什么?”
林见溪踌躇了一会:“我记性有点不太好,阁下是?”
幸好他没有追究,只是继续道:“卑职宋岱青,是陛下的贴身护卫,奉命护公主一路周全,只是当时事发突然,卑职尚且被困在战局当中没能及时追上马车,请公主治罪!”
林见溪摆摆手:“当时马车太突然了,不怪你,也不能怪任何人,要怪就怪我自己反应太慢了吧,连自保都做不到,给大家添乱了。”
宋岱青刚刚平复下来的脸色又开始变得有些诧异,看着林见溪一时忘记了开口。
这也难免他奇怪,如果是以前,林见溪不仅要当场治他的罪,可能还要看着行刑才能解气。
好在谢云川淡淡开口打破了这宁静:“你此来何事?”
宋岱青回复过来顾不得想个中缘由,接下去道:“陛下听闻此事几日未能饮食安睡,急命臣打探公主下落,一定要找到公主确认公主的安全。”
林见溪听着有些感动,跟着蹲下拍了拍他的手:“我没事的,一点小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她方反应过来,有几分心虚地望了一眼旁边的谢云川,两人目光对视,却似乎看到他眼底的浅浅笑意。
宋岱青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低着头递给林见溪道:“这是陛下要我亲手交予您的信。”
客套了一番之后宋岱青跟着谢云川走了出去,谢云川轻轻扣上门,两人踏出稍远之后他目光微冷转头看着宋岱青道:“这是最后一次,希望你回去以后劝告空灵国君,宫中眼线繁杂,若是空灵的人手被发现了,难免会连累她”
谢云川目光一转扫了一眼晃着些微微烛光的小屋:“至于她的安全,我以性命担保,护她平安。”
宋岱青用坚毅的眼神看着他:“好,想来大名鼎鼎的战神绝不会食言,只是我国君那边,希望您多体谅,他此刻不过是一个为儿女担忧的普通父亲。”
听到父亲这个词谢云川神色微变,但还是应了他。
黑夜中他萧肃的身影踽踽而立,月光下眉目分明,脸上的棱角如同精刻的雕塑,轻微下沉的嘴角给这夜更添了一分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