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上起先很挤。
而他,一直紧紧的抱着她,唯恐有人挤到了他怀里的她。
那份疼惜的感觉,犹如她就是他的世间珍宝一般。
而她,不出声,只是任由着他紧紧地抱着自己。
公交车,一路走走停停,停停又走走。
直到,他们快要到站的时候,车上的人,越渐稀少。
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了。
只剩下,车里紧紧相拥的他们。
他们没有坐下来,依旧站着。
站在公交车的最中间。
而她……
随着他臂弯越来越紧,漂亮的脸庞,表情越来越清冷。
终于,伸手推开他……
右手,紧握成拳,放在他西服的口袋处……
刚要松手,却被他的大手,握得死死的。
他沉闷的声音,至她的头顶发出来,那嗓音犹如深谷一般,低沉且透着跌进深渊般的伤痛。
“芷恩……”
他轻轻的唤着她的名字……
听进她的耳底,有如那一根根尖针一般,狠狠地扎进她的耳膜。
而她,却依旧,无动于衷。
只是,冷冷的笑着。
“丑小鸭……真的,就不能在最后一步收手吗?”他问着她,仿佛,话里还带着一份哀求。
那么真挚,那么伤痛……
她紧握的小手,狠狠地颤了一下。
却是一声冷笑,“原来你都知道……”
她仰头,妩媚的笑着,高傲的笑着,注视着这一刻,如此失败的他,“收手?呵……你现在是还在梦想着我檀芷恩会答应你的求婚?”
芷恩冷冷的笑着,眼眸底里透着几分残忍。
挣扎着,想要抽回那只被他紧紧扣住的小手。
他的目光,一直落定在她有些苍白的小脸上,那眸光犹如一把利刀,狠狠地剜着她,仿佛是要深深的将她看见眼底,瞧进心底去。
他死握着她的手,不放开。
“连最后一条路也要斩断吗?”
他的眼眸里,似乎还留着太多太多的不舍。
“呵……”芷恩漠然的笑着,“最后一条路……申莫尧,我给你留下最后一条路,谁来给我的爷爷留下最后一条路,谁来给肚子里还来不及出生的孩子一条路!”
芷恩失控的朝他一声嘶吼,“申莫尧,这条路不是我檀芷恩斩断的,是你自己,是你自己把所有的退路都断了!”
甚至于……
连她的退路,都被他斩断了!
如此……
她只能进,只能任由着自己,如此一步步朝他逼近……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申莫尧握住她的手,有些慌乱,有些错愕,“丑小鸭,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芷恩讥诮一声冷笑,狠狠地一把将自己被他禁锢的小手扯了出来。
公交车“噶——”的一声停了下来,到站了,车门拉开。
车内,那机械的声音又开始响起,“下车的乘客,请注意……”
他们的站到了!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芷恩紧握的手,微微一甩,张开来……
“咕噜咕噜咕噜——”
金色的阳光下,就见一道闪亮的小光圈从她的手心滑落,跌落在她的脚边,甚至于,一点停顿都没有,直接顺着公交车的门,跌落了出去……
“叮——”一声脆响后,跌落的声音戛然而止。
代表着求婚的戒指……
残忍,而决绝的,掉落进了下水道中去……
黑压压一片……
什么也看不清楚了,犹如他们那,纠缠了数十年的爱情!
那最后一声脆响,犹如擂鼓一般,狠狠地敲在芷恩的心口上,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但,看着对面那个男人逐渐苍白的面庞,她还是高傲的笑了。
眼底,透着几分凄凉,以及那冷冷的嘲弄,“申莫尧,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没有自尊了?既然一开始就知道我的阴谋,又何必陪着我把这场戏演下去呢?可笑的是,结局都已经这样了,还在向我求婚?申莫尧,你是个男人吗?”
他没有说话,依旧只是定定的凝视着她。
深邃的眼眸犹如那深不见底,却纯澈无暇的蓝海一般……
震慑人心!
“申莫尧……”
她低叹一口气,才继续道,“不管从前如何,往后种种,从今天起,我们真的彻彻底底结束了!十年了,纠纠缠缠闹了十年,也是该结束了……我们都累了……”
芷恩说到这里,抬眸,朝他释然一笑。
抬起自己的右手,在他的眼神晃了晃,神情里似乎带着几分得意,却更多的像是一种凄然……
“还有,我要结婚了!”
……
她手上的戒指……
晃得他的眼睛,一阵阵生疼。
晃得他,几乎连眼泪都快要落下来……
只是,直到最后一秒,他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车门,决然的阖上。
将他们与车外下水道的戒指,完全阻隔开来。
公交车再一次开动……
“停车!”
他低声道了一句,声音很沉。
司机似乎听不清楚,车依旧在朝前快速的开车。
他们,离戒指越来越远……
芷恩的心,微微扯痛着,说不出什么感觉。
只知道,有点疼,还是有点疼!
“停车!”
这一次,申莫尧的声音陡然增大。
“停车,停车,我要下车!”申莫尧像是疯了一般,朝开车的司机大叔大吼起来。
而芷恩,只在冷冷的看着,冷冷的憋着这头发怒的雄狮。
“先生,还没到站,不能停车!”司机大叔也有些怒意,却压着没敢发作。
“停车,停车!我让你停车!我要下车!”
他像是胡闹的孩子,不顾一切的拍打着车门。
那感觉,仿佛像是弄丢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一般,那么无助,那么伤感。
“师傅,你就让他下车吧!”
“就是……”
以至于,车内的乘客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好了好了,你快下车!”司机真的将车在一旁的马路上停了下来。
“哗——”的一声,车门拉开。
申莫尧像是一抹疾风一般,冲了出去。
芷恩的心,猛的一拉……
顷刻间,像是断了的弦!
就见着他……
从她的窗边掠过,却连偏一眼看她都没有……
而是,疯狂的往刚刚那个站口跑去过,去寻他那枚,承载着他太多太多的爱的,婚戒!
是啊!申莫尧,你怎么会爱得她,连自己的自尊都没了呢?
他也同样一次又一次的问着自己……
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却还是选择了委身相求……
爱情,就是如此吧?
爱到深处,真的还有自我吗?
车,停了又开……
芷恩依旧坐在车上……
怔然的看着那抹孤寂却又疯狂的身影……
却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都像疯子!”
司机依旧忍不住抱怨一声。
听在芷恩的耳底,却是那么伤痛。
疯子……
是啊!他真是个疯子!
原来……
原来她所有的计划,他全都知道!
是啊,像他这样精明的男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
从进公司开始,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
她那么努力的被调进公司,那么用心的与他来一场偶遇……
又精心策划一起工程,用自己来做诱饵,引他上钩。
其实那天与FRACO喝酒,在外面说的话,一切都只是故意要让这个男人听到,故意激起他的占有欲罢了。
她对他的了解,太深太深……
所以,引他上钩,于她而言,真的太简单!
只是,没想到那十亿投资,却得的那么顺利,她以为,他至少会好好考虑,可是,他却是连想都没想……
现在想想,原来,一切,他早已看透。
或许,这也是他连想都不想的原因,而是陪着她,把整场戏演下去。
后来,如她之前所得知的消息一般,果然,矿场开发,‘蓝庭’被迫停止,十亿如期亏损。
只是,就凭着这些想要拉跨他申莫尧,一切都显得太简单。
于是,芷恩选择双管齐下,热心的帮他找银行贷款。
其实,那个银行行长真的跟她不熟,却没想到他对自己似乎一片痴心,直到她去找他撤销贷款的时候,她才发现。
毫无疑问的,真的帮了她一个大忙。
他的公司,如期的遇到了最严峻的问题。
现在再回头想想,甚觉好笑。
呵!自己是该多愚蠢呢?
连我都能知道的消息,他能不清楚吗?或许,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蓝庭会被开发了。
她去热心的帮他拉贷款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一定更清楚吧?难怪,一直坚持不愿意她插手,到最后,拗不过她了,才终于是答应了下来。
想到这里,芷恩的心,刀绞般的难受。
想笑,却在一直流眼泪。
这样的男人,多可笑!
明知一切都是阴谋,却还在一场接着一场的陪着她演下去。
“呜呜呜……”
终于,芷恩忍不住在车上痛哭出声。
申莫尧,你是觉得亏欠了我,所以才如此吗?想用此来偿还我吗?
还是因为,你只是为了想看我内疚,自责??
我不会的!
芷恩流着眼泪,冷笑着。
申莫尧,我不会的!所有的这些下场都是你必得的!相对于两条生命而言,这一切的一切代价,都来得太小太小了,不是吗?
所以,檀芷恩,你还有什么可以内疚,可以自责的呢?
一道凄哀的歌声及不适时的在公交车中飘荡起来……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
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
最好不相惜,便可不相忆。
最好不相爱,便可不相弃。
最好不相对,便可不相会。
最好不相误,便可不相负。
最好不相许,便可不相续。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
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
最好不相伴,便可不相欠。
最好不相惜,便可不相忆。
最好不相依,便可不相偎。
最好不相遇,便可不相聚。”
一首《最好不相见》却让芷恩整个人如同崩溃一般,双肩颤抖着,在公交车上不顾形象的大哭起来。
十年之久……
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恋……
直到后来的……相欠……
与永忘!
别了,申莫尧!
也同时,别了檀芷恩!
这个世上,剩下的,只有……伊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