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月亭设在西郊江池边,正是奇林平日里带了儿徒前去吊嗓的那江池,素日他们一行人都是走的主道,今日花铭却领了他们从靠了皇城一方的宽巷去。这巷子倒是分外僻静,偶尔路过一两宅院,探头往里头瞧,只见一团灯火通明,奴仆婢子在廊道上穿行却连步声也无。
奇林不禁发问道:“这巷子里的,怕都是官家宅子吧?”
“铭儿妹妹带我们走的这是月桂巷,这巷子毗邻皇城,是平民百姓所不及之处,南国几大世家除了端肃伯宅邸,大多都在此处购了宅子。”花铭正想回,却被陶云圣抢了先去,“瞧,前面就是我陶家的宅子了,怎么?铭儿妹妹是想和我回去见见父老吗?”
果不其然,遭了花铭一口笑唾:“月桂巷除了官家宅子,还有就是这满巷月桂了,往年中秋咱家都是从这儿上拜月亭的,端的是醇香扑鼻又宽敞僻静。”
奇林深吸一口,果然是甜香扑鼻,倒叫自己想起师娘的桂花酿了。几人如此闻着桂香,一路闲话到了城西拜月亭,因着十五已过,拜月的人没往常那般多了,三人依序排至月神像前,也不过候了一炷香时间。
虔诚拜过,陶云圣好似又想起何时,一时笑得狡黠:“突想起,铭儿妹妹赠予奇林那折扇扇坠便是月光石,古时多有女子拜月求得美满姻缘的,不知两者可有联系?”
花铭历时红了面颊,忙用团扇遮羞:“我哪懂这些,不过是觉着红梅比较衬奇林哥哥的气韵罢了。”
云圣犹是不饶她:“哦?那怎么几只扇坠各不相同呢?”
“不过是……碰巧拿了那几个……我胡乱给系上……”花铭越说越心虚,最后几乎听不着。
“这儿有卖花灯的,我去买几个咱上江边放了吧。”
云圣眼神在他俩身上来回瞟着,心中嘀咕着,嚯,看来他俩都是明白的。
毕竟,月光石又称“情人石”,有一说是月光石是送予情人最佳的礼物,又有一说是月圆时佩戴月光石,得遇情人。
这厢寻思着,又被花铭扯着往江边去,只见奇林遥遥立在江边招呼他们,这小子买花灯之余竟还买了个灯笼,见着花铭上前,便交了花铭手里说道:“适才摊上瞧见还有卖兔儿灯的,人街上姑娘人手都有了,想着我家师妹也得有一个才是。”
花铭伸手接过,轻声应到:“多谢奇林哥哥。”
皓月当空,清风徐徐,不时有寒蝉鸣泣伴着桂香阵阵,江上零星花灯游过,带的江水粼粼,女儿家的紫黛罗裙,对着公子哥儿的玄青袍子,一对纤手因着兔儿灯两相碰触,有温泉池水顺着指尖划入脉搏,抬眼看去,是对方通红的面颊。
“我说,这花灯还放不放了?要不我打道回去把地儿让给你们?”明明是三人行,唯独自己成了配角儿,云圣自然心有不爽。
相触的手即刻收回,三人各拿了花灯许愿放入江中,一时都无话,还是云圣扯了奇林问道:“林哥儿,许的什么愿呐?”
奇林回他:“不过是求师父师娘身体康健,戏曲长盛不衰罢了。”
云圣又去问花铭,却被花铭反问:“怎的光问我们的,倒是阿陶哥哥说说自己许的什么愿?”
陶云圣不以为意,泰然说道:“我?自然是求姻缘咯。”
“啧啧啧,这还未入冬呢,阿陶哥哥就盼着开春了?”
“可不得盼吗?眼瞅着林哥儿都有可意人儿咯~”
“陶云圣!”奇林一声吼便要往他脑门抽去。
云圣倒是早有准备,一早便跳开了,只顾着自己跑远,还叫喊着:“诶!打不着~”
“小师妹可得跟紧咯,咱去打那没脸没皮的家伙。”
如此一路笑闹,一晚下来,几人除却拜月放花灯,还游了遍主道上的灯市,猜了会儿字谜,这些字谜每年颠来倒去的都是这么些玩意儿,花铭觉着无趣,奇林瞧着还算有趣,倒是那陶云圣说着自己出个灯谜,让花铭尝个新鲜,便说了个:什么玩意儿瞧见咽不下,咽下瞧不见?
待他说出口,也不等花铭思索,奇林就扯着她走,口中说道:“又来了又来了,偏偏这样花好月圆的时候来倒胃口,咱回去吧,不理他。”
这谜倒是困扰花铭数日,最后还是去问了,才知奇林当初为何要拽了自己走,实在是……倒胃口。
如此一晚,也算是尽兴了,三人回至大院儿已是子初,刚刚迈入花庭却听得正堂上阎景俞说了句:“翁主若有事便予阎某说道罢,免得在这等久了,闷得慌。”
又有一婉转女声传出:“阎哥哥又错嘴了,本宫说过,直唤吾名棠瑾即可。”
这一声叫的却使花铭一惊,这大燕国唯有一位翁主,便是江陵公主府的嫡出宗室女,及笄便得燕皇钦赐封号曰昭定翁主,光如此说似乎差了些意思,那便如是说罢,燕皇膝下二位帝姬,其一为昭仁,又一为昭安,如今燕皇赐了这唯一的侄女儿昭定为号,虽虚名担的是翁主,却享着皇宫帝姬的尊荣,乃是燕皇视若己出的人物。
花铭又看身旁二位,却并无异色,似乎只是平日里来了贵客上门点戏般的颜色,还招呼着花铭赶紧上前行礼去。
三人历时来至正堂,端正拜下:“恭请昭定翁主懿安。”
翁主收了小儿女模样瞧了堂下三人,透袖唤了他们起身:“哟,这不是我们小花魁嘛,怎的也来这戏班了?”
花铭盈盈上前一礼:“是,自入伏启便来了戏班领了乐师一职。”
那翁主执了桌上一颗葡萄细细拨了递予阎景俞,面上笑道:“甚好,小花魁的技艺,担的起乐师一职。”
阎景俞眼瞅着面前三人,只伸手接了翁主递来的葡萄在手说道:“管事儿的回来了,翁……棠瑾若有事,现下便说了早些回去就寝,明日还要进宫随侍呢吧?”
翁主面上随着阎景俞轻唤绽开如花笑颜,对面前陶云圣说道:“管事既来了,本宫便说了,皇叔口谕,传诸位入宫唱戏,八月廿二日携紧要人物一同入宫。”
底下三人心里皆有疑问却不敢做声,倒是阎景俞问道:“这宫里唱戏作曲素有司乐坊在,怎的会宣咱们入宫呢?”
翁主又剥好一个葡萄递过,复又说道:“皇叔新纳了个女官为美人,那美人正是新主蒙宠最是得意的时候,说了嘴自小陪了家中祖母听戏甚是想念,左右也不是什么难事,皇叔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花铭听了心下有一丝异样,问道:“敢问翁主,那美人家系何处?”
翁主深深看了花铭一眼,无视她疑有不敬之语:“美人家系燕京端肃伯府花氏庶出女,现皇叔亲封,韵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