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了那则新闻吗？”
“看了，好可怕。”
“我看完都开始担心你了。”
“担心我干什么，我又不吸毒。”黄爱凌说着皱了皱眉头，不过她也理解董慧的担心，毕竟她看到新闻时第一时间也联系到了自己。
案件发生在三天前，一位老妇人报警发现她的邻居死在家中。邻居是一位单亲妈妈，离婚后就一直独自抚养孩子，但是由于生活压力渐渐沾上了毒品，她的死因就是因为吸毒导致呼吸中枢抑制而死，而她几个月大的孩子则因为长时间未哺乳最终饿死。所以案件发生后舆论一片哗然，有强烈要求警方加大对毒品追查力度的，也有要求加强对单亲家庭关注的呼声，更有甚者则发出了单亲孩子不该由母亲一方来抚养的过激言论。
“艾翎昨天告诉我幼儿园都要求这周要参加什么培训，好像是因为有人写信要求提高幼儿教师的素质水平。”
“这都能牵扯到吗？”
“没办法，毕竟是全国关注的案件，听说甚至有要求修改妇女儿童权益保障法的。”
“是不是要求给我们涨工资？”
“谁知道呢，不过总觉得会有大动作。”
两人和其他人一样以这起案件为开头聊得不亦乐乎，但很快就会被新话题所替代，人们需要关注的东西太多，没有什么能让他们一直铭记于心。
“喂？院长。”下班后黄爱凌接到了院长打来的电话，她估计也是因为这次的案件来关心自己。
“爱凌啊。”
“怎么了？”
“之前的领养审核人员通知我要对你进行再次审核。”
“再次审核吗？什么时候？”
“具体时间没有告诉我，似乎是为了突击访问，总之你做好准备吧，毕竟因为最近这起案件，对于单身女性抚养孩子大家议论颇多，所以可能这次审核会更严格一些。”
“好的，我知道了。”挂断电话后，黄爱凌过周末的心情荡然无存，她又回忆起上次迎接家访时的忐忑心情，而这次甚至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找上门来，恐惧的心理则愈加浓郁，她甚至在想要不要带着哀零去艾翎那躲几天。
“我回来了。”
“是黄爱凌女士吗？”一进门坐在沙发上的男女就站起身向黄爱凌走过来。
“我们是妇女儿童工作委员会的，今天就你领养儿童一事来进行访问。”
“啊，请坐。”黄爱凌疑惑地看着两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爱凌，你回来啦。”银婆婆从哀零房间走了出来，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果汁。
“这两位是来家访的。”
“嗯。”黄爱凌点了点头，坐在了两人对面。
“那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首先，你现在还是未婚状态是吗？”
“对。”
“那托罗索现在是由你独自抚养是吗？”
“对。”
“我们刚才来的时候注意到托罗索在隔壁这位女士家里，请问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她下班晚，所以我们接孩子的时候顺便接小零一块回来吃饭。然后爱凌下班了以后再接他回去。”银婆婆向两人说道。
“小零是托罗索现在的名字。”黄爱凌解释道。
“也就是说因为工作原因，你没法每天接送托罗索是吗？”
“送可以，每天早上我都会陪他等幼儿园的校车。”黄爱凌连忙说道，但说完又觉得这并没法为自己加印象分。
“你与这位女士是在领养前就商量了关于托罗索的接送问题还有晚上吃饭问题吗？”
“不是，我领养托罗索的时候银婆婆还没有搬过来。”
“也就是说你领养托罗索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好如何处理这些问题是吗？”
“……我当时想让父母过来照顾他。”
“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准备自己照顾他是吗？”
“不是，不是，只是说我想过解决接送他的问题。”
“那关于领养一事，你最初为什么想要领养孩子？你之前也未结婚过是吗？是无法生育吗？”
“不是。”
“那为什么一直选择未婚？”
“……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黄爱凌在两人的追问下只好选择撒谎，她觉得自己如何说自己是不婚主义者，一定会被判定为不适合抚养哀零。
“那领养孩子是出于什么考虑？”
“……一直想要一个孩子。”黄爱凌知道打死都不能告诉对方自己是因为不想结婚才领养了孩子。
“那之后有没有考虑过结婚，毕竟对于托罗索来说，成长过程中还是需要父亲的角色。”
“有考虑过。”
“但暂时你还是身兼父亲和母亲的角色是吗？你觉得自己是否能够独自胜任父母的职责？”
“我……”
“爱凌对小零很好的，小零买的玩具，用的东西，上的幼儿园都是最好的。”银婆婆在一旁帮黄爱凌说话。
“溺爱不能代表真的有能力抚养孩子，孩子的成长需要多方面的关注，父亲也承担着一部分不能替代的作用。”对方迅速的回答让银婆婆也不好说什么了。
“另外，刚才在参观房间的时候，我们发现了几处安全隐患。首先托罗索的房间窗户没有防护栏，而他晚上是独自睡觉对吗？”
“对，他想要一个人睡。”
“还有洗手间，我并没有看见儿童坐便器，使用成人的坐便器对孩子来说很危险。还有厨房，刀具的摆放还有煤气开关都在儿童可以触及的范围内，另外一个小问题，我们注意到冰箱内并没有太多食材，请问你在家时一般不会做饭吗？”
“……对。”
妇女儿童工作委员会的两人相互交换了眼神，然后收起手上的记事本准备起身。
“今天的访问就到这里了，请你留下电话，我们会在之后通知你相关事项。”说完对方就离开了。
“零呢？”等到两人走后黄爱凌问道。
“在我家呢，我看他们来找你，所以让他在那边先等一会。”
“嗯，谢谢你。”
“你别太担心，他们只是抱怨抱怨而已，你有领养证，是合法领养的小零。”
“嗯，我知道。”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黄爱凌还是不禁担心起来，尤其是最近的这起案件，她觉得自己的情况可能会让对方将自己和吸毒的女人联系到一起。
周六下午，黄爱凌正带着哀零在超市购物，她又接到了院长的电话。
“院长。”
“怎么样？对方有说什么吗？”
“嗯，他们好像不太满意我的抚养方式。”
“是吗？不过你也别太担心。”
“嗯，我知道。”
“对了，最近如果有奇怪的人打给你电话，你千万不要理睬。”
“奇怪的人？”
“嗯，可能是多余的担心。但是因为这次的事件，最近多了许多以帮助单亲母亲为由的骗子，我今天刚收到的提醒。”
“好，我知道了。谢谢院长。”
“嗯。”
挂断电话后，黄爱凌还是一直在想昨天对方说的话，她看着认真挑选果汁的哀零，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抚养哀零。
“妈妈。”
“嗯？”
“你说是买橙汁好还是桃汁好？”
“你都想喝就一起买不就好了。”
“不，无论是买那个，我一次都只能喝一种，而如果把两种掺在一起，就不好喝了。”
“你可以喝一点橙汁，再喝一点桃汁。”
“不，那样那一种果汁我都没法完全感受到真正的美味。有时候不能太贪心，必须抉择一种才行。”
“是吗？”
“嗯，许多时候不是同时拥有双方就好，而是要看他们之前的融合，假如融合的不好，反而不如只选择一方。”
“可是如果有两种融合在一起更好的果汁，你还是会同时买他们对吗？”
“不一定。”
“为什么？”
“为了试出两种融合更好的果汁，可能我要尝试很多不好喝的果汁，有些果汁甚至会让我得病，而且说不定尝试太多果汁了我就完全讨厌果汁了也说不定。所以当我已经有一种最好的果汁时，就不用非去找两个融合完美的果汁了。”
“可你不是在橙汁和桃汁中抉择不定吗？”
“嗯，所以这次我会买橙汁，下次再选桃汁。”哀零说着将桃汁放了回去。
“我总觉得你不买之后会后悔的。”
“怎么选择都会后悔的，你永远不知道以后自己会想什么。”
“你真是麻烦啊，我的话肯定两样都买。”
“是吗？”哀零笑了笑，“那你就买两样好了，我还是等一等。”
“等一等？”
“嗯，等到桃汁适合橙汁的时候，再把他们一起买回去。”
黄爱凌明白了哀零是在借果汁说别的事情，哀零很喜欢这种旁敲侧击的隐喻法。但是这次她完全不明白他口中的果汁寓意着什么。
回到家后黄爱凌接到了妇女儿童工作委员会的电话，对方让她去对方工作地点一趟，于是黄爱凌急忙赶到了指定地点。
对方和黄爱凌谈了近一个小时，除了最后提到关于昨天家访的事以外，其他时间都是在说明单身女性独自带孩子的坏处，仿佛是想让黄爱凌说出：我不适合带孩子。
最终黄爱凌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现在独自一人抚养哀零的状态不适合哀零成长，他们很有可能需要取消黄爱凌的收养资格。
走出对方办事处以后，黄爱凌失魂落魄的在大街上游荡着，她完全没法想象失去哀零后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所以她很快就想到了唯一解决的办法。
“哦，是你啊。怎么了？”艾翎没想到黄爱凌会不告而来，但他感觉到她和平时有些不同，于是进门后没有和她寒暄什么，也没有扔下她继续回去看书。
“嗯，有事找你，是，你怎么没开灯啊？”
艾翎指了指书桌上的台灯，黄爱凌无奈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个坏主意。
“你能和我结婚吗？”
“不能，还有，什么？”
“不是真结婚，是为了留下零。”于是黄爱凌将对方的说法告诉了艾翎，并表示两人只是领证，也不需要告诉其他人。
“不行。”
“求你了！我不想让他们带走零，我不能没有他！”
“你别着急，如果是为了留下零的话，当然没问题。但是首先你这种假结婚对方不会质疑吗？这么突然的结婚反而会弄巧成拙吧？”
“可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啊。”
“所以我让你别着急，你当初的领养是合法手续，他们应该没有权力随便取消你的领养资格，你又没有虐待零。”
“可是因为最近的这起案件，大家对单身女性独自抚养孩子的态度很消极，万一对方是因为这次的事被要求重新审核我这样单身的人的领养资格，按昨天他们的审核，我肯定没法通过啊！我，”
“你别着急，他们不能就这样取消你的领养权。”
“你说的轻巧，他不是你儿子，你当然不担心了！”黄爱凌说出口知道自己说错了，但是没等她跟艾翎道歉，她就发现自己已经冲出了艾翎的公寓。她一口气跑到了大街上，随着天色的黯淡，周围的一切也灰暗起来，黄爱凌突然绷不住哭了出来，因为觉得自己留不住哀零，因为自己刚才无理取闹地吼了艾翎，因为自己是这么没用。
黄爱凌的电话又响了，那铃声从没这么刺耳过，她觉得自己每次接起电话都会听到更糟的消息，但她还是抱着最后一点点期望接起了电话。
“喂？”
“爱凌，不好了。”
“怎么了，银婆婆？”
“小零晕倒了，现在在医院里。”
等到黄爱凌赶到医院时，哀零已经醒了过来。
“你怎么样？那么不舒服吗？”
“没有，我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法确定具体原因，可能是因为感冒。刚刚检查完身体，都没有事的。”银婆婆说完黄爱凌总算放心了下来，然后困意就跟着袭来，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跟医生继续追问了情况，等到回家后，黄爱凌一进门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黄爱凌又接到了电话。
“喂？”
“你是黄爱凌吗？”
“对，是我。”
“你好，我叫晓丽，我也是一名单亲母亲。”
“我是领养……”
“我知道，而且他们说要取消你的收养权对吗？”
“是的。”
“有许多妈妈也被审查说要剥夺抚养权，将抚养权给父亲那一边。我们现在准备一起进行抗议，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抗议？”
“对，让上面听到我们的声音，我们不该因为一起不幸的案件就这样被对待，所以我们要自己来维护我们的权利，为了我们自己更为了孩子。”
“我……”黄爱凌以前从来没参加过抗议游行之类的活动，她一直觉得这种活动很危险。
“你想好了就明天早上到今天去的办事处门口，抗议的人群都会在那里。”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黄爱凌在想自己该不该去，虽然看起来很危险，但是为了哀零的话她愿意去赌一把，说不定能够得到对方的关注和理解。黄爱凌犹豫不决，但是她又没法打电话问艾翎意见，而她又不想再告诉董慧他们，她觉得这样像是在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的伤口露给别人博取同情。于是最后她还是决定请一天假明天去参加这次抗议。
夜晚躺在床上，黄爱凌又一次被噩梦吓醒过来，她梦到哀零被带走了，而自己什么也没法做。
“你没事吧？”哀零走进屋问道。
“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没事了。”
“嗯，那就好，快去睡吧。”
“妈妈。”
“嗯？”
“别那么担心，他们带不走我的。”
“我知道。”
“不，是艾翎说他问过了，他们就算审核不通过，还要再和院长去联系才能取消收养权，艾翎也打电话问过院长了，说让你放心。”
“是吗？太好了。”黄爱凌总算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想起自己昨天那样说艾翎，顿时感到很愧疚。
“对了，艾翎还说让你不要太在意昨天说的话。”
“嗯。”
“哦，院长还让我提醒你小心骗子。”
“哦，她给我说过了。”说完黄爱凌突然想起了今天接到的电话，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骗子？如果是自己真的差点被骗了过去，可是对方既不要钱也似乎知道关于自己的信息，他们到底想要自己做什么呢？
“那我回去睡觉了。”
“嗯，晚安。”
“晚安，哦，还有一件事给你说。”
“什么事？”
“你就是橙汁，妈妈。”
“橙汁？”
“嗯。”哀零说完笑了一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了。等到他听到黄爱凌睡下了以后，他摸着自己的心跳，听着自己的呼吸让它慢慢均匀下来。昨天晕倒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那里出了问题一样，但是医生说他那里都很健康，所以哀零也就没在意，但是今天他又感觉那里出了问题。
终于他感到心跳和呼吸都是正常的，便回到了床上睡下，但一躺到床上便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