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要跪皇帝吗？
苏小四本是商州人士，父亲早亡，是母亲一个人把他们兄妹五人拉扯大的。
为了能出人头地，苏小四的三位兄长都先后参了军，可谁想，几场大战下来，兄弟三人相继殒命。
按照大唐的制度，戍守边疆的士卒应当免除租庸，六年替换一次的，但是许多守边将领为了隐瞒战败的耻辱，往往不向官府申报那些战死的士卒，以至于有些士卒死去多年，其在家乡的户籍依然没有得到注销。
苏小四的三位兄长就是这样的情况。
两年前，皇帝任命当时的户部郎中王鉷为户口色役使。
王鉷为了媚上，便开始疯狂地聚敛财物。他按照户籍登记居民，凡是有户籍而没有人的，一律按照逃避赋税处理，戍守边疆六年以上者全部征收租庸，有人甚至一次被征收了近三十年的租庸。
为了生计，百姓们不得不变卖家产，背井离乡，以逃避那繁重的赋税。
当时，苏小四的娘正在病中，听到此事后病情愈发的重了。
不久，她撒手逝去，留下了苏小四和他那年仅九岁的妹妹苏小五。
兄妹二人变卖了家中的老宅和田地，便也跟着踏上了逃难的道路。
想着长安繁华，机会众多，兄妹二人便向着长安走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妹妹苏小五染上了恶疾。她一时热的冒汗，一时又冷的发抖。
苏小四请过几个大夫，但却没有一个人能治好他妹妹的病。
本想着早点来到长安，请个好点的大夫，可是他们到了长安的时候，已经连吃饭都捉襟见肘了，哪里还有钱去请大夫啊。
不得已，苏小四这才想到了盗窃……
江宁听苏小四原原本本地将这些事情讲出来之后，很是感慨，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想必这段时间已经历经了诸多磨难了吧。
江宁没想到他费尽心机地想要在大唐有个合法的身份，而有些人为了躲避繁重的赋税，却迫不及待地想打破户籍对他们的束缚。
江宁看着苏小四，神色冷淡地说道：“一个问题，之前在旅店的时候，你为什么说你有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娘要照顾啊。”
苏小四替妹妹拢了拢乱发，眼神尽显温柔：“长安城里恶人多，我也是害怕有人打我妹妹的主意才这么说的。”
江宁虽然不觉得有人会对一个重病中的小女孩下手，但却不得不承认这少年重情重义、心思缜密，若是调教得当，将来他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不过江宁的神色依然比较冷淡：“还是那句话，我能救她的命，但我需要你把自己的命卖给我。”
苏小四犹豫了起来，似乎心里颇为挣扎。
虽然苏小四现在的身份是逃户，但本质上，他依然还算是个良家子，但如果依江宁所说，卖身为奴的话，那他再想翻身可就比登天还难了，而且，即使他以后有了子嗣，他的子嗣们依然逃脱不了被奴役的命运。
除了自己的未来，苏小四其实真正担心的是他这个正在受苦受难的妹妹。他若为奴，妹妹孤身一人又该如何自处？难不成也像他自己一样成为面前这个男人的奴隶吗？
苏小四万万接受不了这样的情况，光是想想就让他觉得心里堵得慌。
江宁看出了对方心里的为难之处，便对他说道：“这只是咱们之间的约定，和你妹妹无关，到时候你依然可以把你妹妹带在身边的，我也不会强迫她做任何她不喜欢做的事情。”
见江宁都这么说了，苏小四便跪在江宁的面前，郑重地说道：“若您真能救我妹妹的话，我苏小四这条命今后就是您的了，不论是做牛做马，还是上刀山下油锅，绝不推辞。”
江宁看着他笑了一笑：“虽然这些话听着有点俗气，但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说罢，江宁把苏小四扶了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父母天地，面对任何人都不需要跪的，我也一样。”
苏小四有点疑惑，不过既然江宁说了，他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是他有点不确定地说道：“那我们要跪皇帝吗？”
江宁哈哈大笑：“皇帝当然是要跪的哦，不尊重皇帝可是会被杀头的，谁敢不跪？不过，我们可以在心里不跪他的。”
苏小四愕然。
苏小五也难得漏出一丝笑容。她本来是对突然造访的江宁抱着敌意的，但此刻，她心中的那点敌意莫名地消失了。
江宁看着她，态度可亲地说道：“小妹妹，别怕啊，你的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的。今天已经有点晚了，等明天，我就去采药给你治病。”
苏小五乖巧地“嗯”了一声，就把脑袋缩进草堆里去了。
这个地方简陋，根本就没有睡觉的地方，江宁便从草房里走了出来。
这个小女孩得的是疟疾，晚上又是蚊虫肆虐的时间，江宁也不敢在里面久留。
江宁有心提醒苏小四要注意自己的安危，但一想到他和妹妹在一起那么久了都没被传染，也就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了。
大不了，把他们兄妹两人一起治罢了。
第二天一大早，江宁便一个人出发了。他要去找草药。
江宁虽然学过中药学，但其实他已经把那些知识忘的差不多了，不过，作为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大名鼎鼎的青蒿素，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忘掉的。
青蒿素含量最多的植物是黄花蒿。
黄花蒿植株内青蒿素的含量是随着季节和时间的变化而变化的。农历七八月份的花蕾期，黄花蒿植株内的青蒿素含量最高，而采收时间方面，最好是中午十二点至下午四点钟的这段时间。
黄花蒿采收之后，需要自然阴干，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留住其中的有效成分，而且药材煎制的时候，温度也不能过高，否则药效也会流失……
其实有关黄花蒿治疗疟疾的记载早在东汉时期就有了，只不过因为古人对黄花蒿的了解有限，不能有效地用它来治病救人罢了。
江宁觉得苏小五是一个很幸运的小女孩，因为这个时节基本上已经进入了黄花蒿采收的最佳时节，这也是江宁之所以敢向他们兄妹打包票的底气所在。
在苏小五皱着眉头喝光了那一碗绿色的黄花蒿汁水之后，江宁便带着他们兄妹二人往长安的方向出发了。
这个地方，真的是太不适合住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