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娅终究不可能在这里待太久，在叶歌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以后，她就要离开了。不过在两人对上视线的时候，不论是叶歌还是白娅都下意识移开了视线，甚至于叶歌都能看到白娅脸上的些许绯红。大概，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白娅也没办法完全保持冷静吧。
“那我先走了。”白娅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
“嗯。”叶歌倒是很快恢复了正常，微微笑了笑，“早点回来。”
白娅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仅仅是点了点头，朝着加尔西斯的方向飞去。
叶歌默默地看着白娅离开的方向，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视线穿过了整座城市。逐渐，一切都安静下来，甚至于趋向停止，连风沙落地也变得缓慢。当叶歌回过神的时候，无论是白娅的身影，抑或是远处的加尔西斯都消失了。
本来明朗的晴空变得暗沉，乌云聚集在头顶，街道上一片暗沉，仿佛末日降临。
“真是丢人啊。”死神低声笑着。
叶歌没有理他，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把心情平复下来，看着死神。
“真是丢人。”死神又重复了一遍，缓缓抬起手，死亡朝它手上聚集，最后凝聚出一把巨大的镰刀。它把镰刀丢到叶歌面前，道：“拿起来。”
叶歌弯腰，把镰刀捡起来。很意外的是，看似巨大的镰刀并不重，握在手中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只是，他也无法调动镰刀里的死亡气息，整把镰刀被凝聚成了几近于实体的存在。他便突然明白了死神想做什么。
“我打不过你。”叶歌自嘲地笑了笑，却也没放下手里的镰刀，仅仅是轻轻朝身旁一扫。死亡在空气中留下一道痕迹，仿佛连空间都被割裂开来。
他和死神的差距……并不在能掌握多少死亡上面啊。
“那就去死吧。”死神说完，身体消散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是在叶歌身前，手中握着一把细长的刀刃，劈头盖脸地朝叶歌砸去。
只是，叶歌早有准备，抬起手勉强挡住了这一下，脚底的地面却骤然裂开来，整个人都下陷了数分。他甚至听到了身体发出悲鸣的声音，全身上下都仿佛在被什么挤压着一般疼痛。
“憎恨。”死神低声道，抽回刀刃反手朝叶歌胸前刺去。在刺中前，那刀刃便骤然伸长。
叶歌反应不及，被死神的刀刃直接刺穿了胸口，黑色的刃尖带着鲜血从后背透出来。疼痛淹没了他的意识，身体就像是烧着了一般，想呼吸也喘不了气。
“弱小。”死神就这么看着叶歌，斗篷里幽蓝的火焰闪烁着，“为什么不用我的力量？”
叶歌张开口，疼痛却让他说不出话来，连呼吸也逐渐变得困难。
“可怜。”死神直接抽回了手里的刀刃，低头看着叶歌倒下去。
可惜，这里总归是属于他们的主场。即便叶歌什么都不做，那些弥漫在四周的死亡气息依旧自发地朝叶歌涌去，修补着他胸前的伤口。这还是叶歌在得到了死神的力量后第一次受伤。
他一步一步地接近着死亡，疼痛几乎要摧毁他的意识，眼前一片漆黑，只能感受到生命在流逝着。若不是那一下死神手下留情了，并非直接刺中心脏，恐怕他现在已经死了。可越是这样，叶歌的内心便越是清晰。
“站起来。”死神用手里的刀刃指着叶歌。
叶歌挣扎着想起来，身体却用不上力。直到那些死亡气息补好了他的身体，他才勉强地爬起来，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浸透，脸色异常苍白。任谁来看，他的状态都说不上好。
“这样的你，又能做什么呢。”死神把手中的刀刃抵到叶歌脖颈上，只要稍稍往前，便能直接刺穿叶歌的喉咙，“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已经丧尽了当初朝我挥刀的气势了吗？把刀拿起来，看着我。”
叶歌伸手死死地握住死神的刀刃，即便是手被划破也不在意，鲜血顺着手心流下来。他缓缓站起来，眼睛看着死神，心里没有丝毫畏惧。
“拿出来力量来。”死神道，“不然我会杀了你。”
“我一直在想，我必须要不停地不停地造成死亡，甚至是主动杀死谁，才能继续走下去吗？”叶歌没有理会死神，反而是自言自语起来，“我想不通。”
说他迂腐也好，圣母也好，可他并不觉得夺走别人的生命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如果别人想杀了他，那被他杀了也不应该会有什么怨言。可如果反过来呢？
他是否终有一天，也要变成那样的人？
叶歌无法接受。因此，他一直在想，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这样。最后，他察觉到了，这件事似乎从一开始就错了。
虽然他有可能是错的，可他愿意把一切都赌在这个可能性上。他不会再回头了，即便是错的，也不过是把捡来的命再还回去而已。可如果他无法跨过这里，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往前了，更别谈帮到白娅了。
“杀了就好了。人类也好，秽神也好，只要是活着的都可以杀掉。不管是怎么样的存在，只要杀掉就行了。到最后，一切都会迎接死亡这个宿命。你手中的力量便是这样来的。”死神低声道。
“那，这样的力量，不用也罢。”叶歌便笑了笑，把手里的镰刀丢到一边。甚至于，他在短短一瞬间把身体内所有的死亡气息都聚集起来。
死神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叶歌在做什么，还以为叶歌只是想和它拼死一搏。可，叶歌聚集起那些气息以后并没有凝聚成武器，反倒是直接把所有气息都散开，直接沉入地下。它这才反应过来叶歌想做什么，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刀刃刺出。刀刃洞穿了叶歌的喉咙，可这一次，刀刃上却没带着血液——甚至于没有刺中任何东西。
叶歌后退两步，被刺穿的部分重新化作死亡气息凝聚起来，一如平日所作的那般。他便大笑起来，笑得甚至有些疯狂，抬起手，周围的死亡气息疯狂地朝他身体涌去。死亡气息自然地覆盖在他身上，把他全身笼罩起来，最后形成和死神一般无二的外衣。
他赌对了。
不需要任何言语，甚至不需要思考，他便脱离地面悬浮起来，一切死亡都臣服在他的脚下，那些看似无法驱使的气息此刻都对他予取予求。
“小鬼……”死神低吼着，手握住叶歌丢到地上的镰刀，声势浩大地朝叶歌扫去，巨大的阴影甚至在空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就连天空也被这一刀斩开来。
“再见了。”叶歌露出嘲讽的笑容，身影缓缓消失在原地。再回过神来，天空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已经回到了本来的世界。远处，加尔西斯咆哮着，不停地挥动着蒲扇般的爪子，熔岩朝四方飞溅。
他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回来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叶歌仰头疯狂地笑着，笑得停不下来，状若疯狂。
他根本就不需要借助死神的力量，那个世界满地的死亡，何必需要用它的。他会被死神夺去意识，甚至连死亡气息都罢工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身体里的那些死亡气息都是属于死神的。
所以，死神才会说，“为什么不用我的力量”。
现在，他逃出来了，甚至于把身上所有属于死神的死亡气息都丢回到了那个世界里。虽然身体里空空如也，但他也不用再受制于死神了。他很肯定，若非借助着他身上的气息，死神是绝对无法随意出现在这边的世界的，更别说把他拉回去那个世界了。否则，以死神的那种性格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呆在那个鬼地方。
那边绝不像是死神所说的那么简单，只是叶歌现在还没有能力去探知。那里与其说是属于死神的世界，倒不如反过来说，死神是属于那个世界的。它和叶歌一样，仅仅是使用着那里的死亡气息罢了。死神能做到的事情，叶歌一样能做到，只不过是程度深浅不同。
叶歌微微抬起手，手上能聚集起来的死亡气息少得可怜，甚至都没办法笼罩全身显露出刚才那完全的姿态。他便意识到，手上这一点气息到底是从何而来。他从死神身上借的已经全部还回去了，那么仅剩下的这点一定是他亲手杀死了所什么得到的。
他所能掌握的死亡气息分作两种，一种是外在的死亡，这种即便不是他杀死的他也可以使用，但有时间的限制。一到时间，这种外在的死亡就会自然消散，去到另一个世界。而第二种便是他手里的“本源”部分，只有叶歌亲手造成的死亡，才会永远地留在他手上。
但……这样就够了。
他还能选择，并非像之前那般，被逼着必须去杀死什么才能活下去。大不了，他就一辈子用外在的死亡气息去战斗吧，而且现在他有了更好的目标。
叶歌看着远处的似乎陷入狂暴中的加尔西斯，比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生命都要庞大的死亡气息在对方身上升腾着，遮天蔽日。这是，一切被它所杀死的凡人们所聚拢起来的。叶歌看不到，但在那些被熔岩埋葬的地方，死去的人数以千计。
之前他看向加尔西斯的时候，对方身上还没有这种气息的。更准确地来说，除了第一次他看到地鼠时能看到怪物身上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了。恐怕，这也是死神动的手脚吧。他杀死的怪物的死亡气息都被死神拿走了，他身上仅剩下的那部分是从祢琳身上得到的。
现在，他把那些控制着他的气息全部散去，便再一次看到了那种铺天盖地的死亡。不过这一次，他不会再陷入恐惧之中了。他必须超越这种恐惧。
“死亡，向我臣服吧。”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楼，一脚踩空，直接朝下落去。街道上弥漫着的死亡气息骤然汇聚起来，把叶歌包裹在内，形成新的披风，把他整个人笼罩在内。一切死亡都臣服在他脚下，而不是如之前那般，被排斥在身体之外。
新的死神，降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