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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安心而去

接下来的三日,爹马不停蹄的准备后事。

第一日

上午爹去卖地。都是肥沃的好地,立刻有人争相出价,下午便成交,卖了个好价钱。

爹把与后院相连的田地留出了半块没卖,一是地与家相连,旁人耕作起来恐起争执;二是那里有一棵树,珍喜欢看它,若卖给他人,恐遭驱赶;三是万一珍忽然开窍知道要种地了,这半块地能自给自足,慢慢收回家业也有个根据地。

娘在家里抓紧时间教儿子生火做饭,细细示范、碎碎讲,生火、添柴、下米、放水、煮饭、摘菜、洗菜、切菜、配菜、炒菜、火候、油盐……应当、如何、怎样……顾了说这个拉下做那个,狼狈得脸上画了好几道锅灰。

儿子在一旁像看某种无聊的过时节目,娘的宝贵心得一句也没当真。勉强顺从着娘的心意,扔了一根干柴到火里,耐心便消耗殆尽。

他傻兮兮的对娘笑:“我去别人家吃也是一样的,我吃得不多又不挑食,多好啊!”说罢急不可待出去玩了。

好像他去别人家吃饭,别人还占了他便宜,巴不得呢?娘哭笑不得,只得去求助爹。

爹正在卧室来回小跑着收东西,忙得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日子每天这么过也不觉得,说一声走,想不到事情还挺多!娘不敢太打扰,偎在门框上和爹小声絮叨,又自责又委屈又担忧,焦灼不安。

爹百忙中不时应着,忍不住回头看了娘好几眼。岁月在娘的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但她身上有一样东西自始至终都在,从未随年华流逝。

是什么呢?爹思筹着。

当年,爹稀里糊涂的被要求陪一位远房老伯走亲戚,前后走了几户人家,见到好几位姑娘,每次需与之言谈礼让,甚觉无聊!

某个清晨,老伯又拽着他走,进到一户人家,见到了年轻时候的孩儿他娘。那时娘淡淡的瞥了爹一眼,如平常招待,全无之前那些姑娘们的口齿伶俐、周到热情。娘素面素装,亦无她们的浓妆艳抹、巧目顾盼。

可是,娘身上有一种很柔和的东西,这让年轻时候的爹感觉很放心!当时爹觉得谁要是能和这位姑娘一起过日子,她是会把他好生放在心底里,妥妥看护的,任什么也减不了她的柔情,那真是美事一桩!

不知谁会有幸与她相伴一生呢?想到这里,爹明显的觉得自己的心痛了一下。

不!把她交给谁我都不放心!我想要照顾她,一辈子安安稳稳的把她放在我的心底里,就像她亦如此待我一样!

爹突然明白了,这次走“亲戚”,走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他转身就去问老伯要怎么做,次日便下定,次周便正式定亲,次月就成了亲,他急不可待想把她揽在怀里,全然不顾她家里有多贫寒。

那种柔软的东西是什么呢?或许是善良与温和吧?爹定下心来想了想,却如当年一样,始终琢磨不透。

倏忽间,这个小女人像当年一样挤进了他的心里,把那些千头万绪的杂事挤了个一干二净。他手一松,全顾不上手里是什么,任由被褥掉一地。

他大踏步向自己的女人走去,就像当年,他大踏步走到心仪的姑娘面前,询问她的芳名。

娘正背转身去悄悄抹泪,一回头却见爹已经站在了跟前。她吓一跳,赶紧探头去看,下意识的想进屋拾捡,却被爹一把攥住了双手。

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敞敞亮亮的宽慰她:“算了别教了,家当全换成币,他总会有办法的!”

娘的心忽然就定了,像被爹催眠了一般,终究还是有些狐疑,迟疑道:“法师说了,他是极好的灵魂,是不是我们两个活得不够久,没有福气看到那一天?”

“法师既然这么说了,他便定然是极好的。或许爹娘不在,某日他忽然开窍了也说不定!”爹笃定道,手上的力气不自觉的加重了。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呢?那我们安心去就好!”娘立刻便安了心,释怀的笑起来。笑容把陈年的皱纹都舒展开,在那蒙尘的“衣服”下,里面的她依旧如初见时明亮,单纯而善良。

爹看得有些发痴,情不自禁的伸手拭去娘脸上的锅灰,殷切叮咛着,满眼的不忍心和不放心:“我走之后你万勿伤心,千万别伤了身子!只需多待几日便好,我会来接你,你要记得哦!”

“嗯,我记住了!你别忘了日子,一定要来接我哦!”娘幸福的应着,竟有些羞涩。

“不会忘的,你放心!”

搞得跟私奔似的,甜蜜蜜的。

第二日

爹去找了买家,把家里的稻谷全挑走卖掉,只留下一个月的口粮;娘把首饰交给爹,全卖掉;两人不当季的衣物被褥,全卖掉;只要儿子用不上的,无论大小新旧,能卖的全卖掉。借口是珍儿大了,是时候换新迎新。

空了一个装被褥的大箱子,得回的币往里放,装了满满一大箱,放在儿子的床底。

“孩子,这是我们家所有的家产了,以后你要用就在这里面拿。用多少拿多少,不要多拿,记得拿了要盖好盖子放回床底,拿完就没了!”

“嗯,好!”儿子笑眯眯的点头,对于“拿完就没了”完全没有概念。

娘仰望着儿子清澈的眼底,不再说什么。别把他吓到了,先这样过吧,希望傻人有傻福!

第三日上午

爹去见了几个想见的人,说了会话。

第三日下午

爹哪也没去,整个下午和娘呆在一起,他躺在躺椅上,娘搬了个板凳坐旁边,两人在院子里晒太阳、说话,儿子没心没肺的经过时听两句,喜滋滋的在屋里屋外进进出出。

第三日傍晚

娘给爹烧好水,爹里里外外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与珍儿道别后又和娘依依话别,换好寿衣又叮咛了几句,夫妻二人第一次分床睡。

第四日清晨

娘推开房门,发现爹已于昨夜寿终正寝,含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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