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镇月城外架起了几口大锅,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肉香味。
流民们围坐在火堆旁,红扑扑的火光映照着众人苍老而疲惫的面庞,虽然暂解饥寒之迫,但他们的面容上却露不出半点喜色。
阿博斜靠在城墙边,远远地注视着这些流民,他不敢上前,不敢告诉他们自己是才是摧毁驮鹰城的罪魁祸首,也不敢奢求谅解,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帮一把这些身处水深火热的百姓,也能抚慰一下自己那颗负罪的心。
“小老弟,你是咋做到的,竟然能劝得动咱们城主,他可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白日里放阿博入城的军士手提一杆烟斗走过来,用肘子碰了碰他。
阿博没有回他,而是指了指对方手中的烟斗。
“给我弄口成不?”
在王思博觉醒了蛇灵之力后,困扰着他年的烟瘾早已烟消云散,只不过这个点烦心事一上头便又念叨起了烟的好处。
“行!”
军士爽快地答应了。阿博接过烟杆,砸吧着嘴抽了两口,然后将烟气吐向这浓重的夜色里。
“老弟怎么就能这般惆怅?”军士似是读出了阿博的心事,“小小年纪就装了一肚子心事,这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啊。”
反正眼前这军士也是个陌生人,阿博到也无所顾忌地倒起了苦水。
“很多人都为我而死了,他们临死前都将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结果我却没能报答他们的期待。就连我喜欢的女孩也为了救我而在我面前自刎……”
说到此处,阿博揉了揉眼角。
“飞光难回斯人已逝,老弟你还是要节哀呀。”军士边说着,一只胳膊搭上了阿博的肩,另一只从腰后扯下一只酒壶晃了晃,“我见老弟不似寻常之人,正有结交之意。恰巧此刻有肉有酒,何不一醉方休?”
阿博心想这宝物也已寻到,城外还有江别镇守,此刻的闲暇时光正是发泄这几个月苦闷的好时机,便欣然同意。
军士让人取了点肉,又拿了两个小酒盅,两个人便一口酒一口肉地吃了起来。
阿博前世身为老总的司机可是滴酒不沾,当下又没动用蛇灵化解酒劲,还没喝下几杯就已面红耳赤。阿博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站起了身子,望着那当空的皓月鼻头一酸。
军士还以为阿博不胜酒力要一吐为快,赶忙扶着对方的身子轻敲着背,却听着诗句接连不断地从对方的口中倾吐而出。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何为服黄金,吞白玉。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军士听了这诗顿时呆在了原地,良久他一拍大腿,兴奋地跳了起来。
“绝了,真乃奇诗!这诗是老弟你写的吗?”
“我?我何德何能写出这样的诗。”阿博扶着墙尴尬地摇了摇头,“这是我家乡一个呃……故人所写。”
“这样吗……说来惭愧老兄我早年也读过几年私塾,但终究是资质有限入不得仕。但对那些文人墨客心中仍是敬仰不已。这诗句我闻之大气磅礴似是神来之笔……但或许是老兄我孤陋寡闻,不解这两句诗词中所指的刘彻嬴政乃是何方神圣,竟能被这般提及。”
“这……这是我们家乡流传的神话中的人物。”阿博为难地挠了挠头,酒也醒了几分。方才他借着醉意吟了一首李贺的《苦昼短》,此刻却是被懂诗的人抓住了把柄,下不得台面,阿博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得在九州大地卖弄自己肚里的那点墨水了,至少历史人物是万般提不得。
幸好那军士也未再追问,只是催促着阿博喝酒。
二人喝喝吐吐便到了夜深之时,城外的篝火都灭了。
军士摇晃着身子去到城墙边小解,才刚解下裤带便被人一把按住了肩膀。
“谁!”
“小声点,是我!”胖城主一把按住了军士的口,同时左看看右瞧瞧,笃定四下无人,他才压着声道。
“那小子睡着了吧!”
“回大人那老弟酒量挺差的,吐了七八回还要喝,劝都劝不住……”
“那就好办了,你去给我办了他!”胖城主以手比刀,在脖子前划拉了一下。
“啊?”军士大吃一惊,险些叫嚷出来,“大人……这,为啥呀!这小老弟……”
“这贱民仗着一身功夫让我吃了大亏,还顺走了我的东西,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快去给我办了他!”夜幕下的胖城主面容狰狞眼中凶光暴涨。
“大人您三思而后行啊,这……小子怕是来头不一般!”
“我能不知道吗?”胖城主不耐烦地推搡着军士。
“这小子说自己殴打过莫染公子,定然是那驮鹰城余孽,而根据前线传来的消息,那驮鹰城仅有一人生死不知,便是那驮鹰城城主姬九岭!”
胖城主一把算盘打得劈啪作响,若是杀了此人自己便能拔了一颗眼中钉,回头拎着脑袋还能去汉地那领赏,可为一举两得。
但他显然低估了姬九岭这个名字的影响力。
“姬九岭,兵绝九岭公子?”
听到这个名字,军士心中一阵颤抖。他现在虽然归属了汉地,但原先可是王夏的人。凡王夏之士无一不将九岭公子奉为心中神祇,毕竟那可是唯一以凡人之躯跻身天下四绝之人,执掌王夏三军不过一年便将敌军杀退数百里,经手大小战役不胜枚举更无一败绩,凭一己之力定军心稳朝堂安抚九州,如果九岭公子不是兵绝,那还有谁人能担得起这样的称谓。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果然也只有九岭公子配吟这般狂傲的诗!”军士口中呢喃着,心中的崇敬之情早已如黄河决堤般泛滥。
“我去!”
军士说完这两字头也不回地向后走去,虽口中这么说着却只是为了稳住胖城主的心,其实心中早已打定决心要放对方一条生路。
走到阿博身边,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听那黑暗中蜷缩着的身影传来一阵沉重的叹息声。
“你这手解的有点久了。”
“是的,遇到了城主大人攀谈了几句。”
“挺诚实的,那你打算怎么做。”
“生是王夏人死是王夏鬼,十夫长耿忠誓死追随九岭公子!”
“我不是九岭公子,我是他的幕僚王思博。九岭公子已死。”
“什么!”得知这一消息的耿忠一时间愣在原地,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公子怎么死的,可寻到尸首。”
“你问这干什么。”
阿博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顺便翻了个身将右手藏在了腋下。白日里寻得的那根根树枝被他注入了灵气后藏匿在了内境之中,这个姿势下他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内境中拔出武器。
“为公子复仇!”夜色中,耿忠漆黑的身影微微地颤抖着。
“你的回答救了你一命。”
阴影中的阿博发出了一声轻笑,“现在城墙上站着近百弓手,远处旷野还藏身着数百步卒,若是此刻开战怕是要连累周遭无辜百姓。”
“所以您打算……。”
“就叫老弟吧,挺好听的。”
“行吧,那老弟打算怎么办?”
“耍无赖呗。”阿博痞气一笑,忽然扯开嗓子对着天空一声大吼。
“前辈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