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博第一次在极度冷静的状态下起了杀心。他转念一想,可能人本就如此,在自身受到威胁且避无可避的情况下,所作所为也就不再被约束了,譬如说那些个海难食人事件,不也是为求得一线生机而跨越了法律道德?
阿博如此安抚着自己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举起了手中的扶桑之枝。
“真遗憾,看来你是打算和我拼个你死我活了。”
“不然呢,像你这样的狡诈之徒,值得我信任吗?”阿博一边关注着四周,以提防那神出鬼没的长鞭,一边向前踏出了一步,但令他诧异的是,脚底却没传传来触地的感觉。
阿博膝盖一软,踉跄着跪倒在地。
“怎么……”
“你要问怎么回事?”老鼠头脸上逐渐露出得意的笑容,“当然是因为你中了毒。”
阿博朝着伤口处一瞧,果然如老鼠头所说,方才那被长鞭洞穿的肩部,衣物已经被泛着褐色的血水给染湿了大片。
“果然是个刚出师门的雏儿,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老鼠头嬉笑着,却依旧固执地不肯近身,“和人生死相搏时,干啥要去听对方的废话呢?”
老鼠头的话语声在阿博的耳中渐渐远去。
在阿博的眼中,整个天地正逐渐被黑暗笼罩,两侧的山壁开始崩塌,天空中撕开了一道硕大的口子。橙黄色的蛇瞳从那道裂缝中探了出来,夺灵人莫灼那漆黑且充满压迫气息的身影犹如上古之神般伫立于天中。
“你不要过来!”
老鼠头半蹲下了身子,托着腮帮饶有兴致地望着远处瘫倒在地正鬼哭狼嚎的王思博。他知道对方因中毒而陷入了幻象,但此刻他并没有急着上前结果对方。毕竟从方才的对战中他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毛头小子是个胆大而心细的主,万一现在的情况是那家伙自导自演的一场戏那该怎办。
谨慎的老鼠头想要以更为稳妥的方式结束战斗,就用方才暗算姜方平的那招!
老鼠头有两件宝器,一件是摆在明面上的,名为“刺喉”的带毒长鞭,另一件则藏在他的内境中,那是一缕罗刹王的残魂。
这缕残魂赋予了老鼠头化为灵体钻入对手躯壳的怪异功法,但这施法条件却极为苛刻,必须在对手恐惧时方能触发。
为了配合这门功法,老鼠头这才将长鞭上凃上了来自南疆的蛊毒,中蛊者虽不至死,但却会产生幻觉,陷入心底最深的恐惧。
但对于熟悉老鼠头的人而言,这门功法实在是鸡肋至极,毕竟二者交手,若不是实力差距过大,谁又怕谁呢,只要防下那条带毒长鞭,这功法也就只有逃命时能奏效了。
但对于那些全无心理防备的人来说,这功法却是极其强大且阴毒,否则已登鬼仙境圆满的姜方平也不会在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
折腾了许久,眼见着阿博已经倒在地上大口喘气,老鼠头这才念动了口诀。伴随着喃喃低语声,他的身影逐渐变淡,最后化作一道黑光咻的一声潜入了王思博的耳中。
老鼠头首先来到的是阿博的内境之中,因许多修道之人都有将自己收藏的宝贝纳入内境的习惯,所以他便想着能否先来此处碰碰运气,反正那小子的命已经被自己稳稳地攥在了手中,又有何担心的呢?
白光一闪,老鼠头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根硕大的青铜柱顶,两侧尽是下延的钟乳石柱,仰头望去黑漆漆的也不知洞顶有多高,他的身旁燃着一株参天大树,根桩蜿蜒爬满了整个青铜柱表,这树通体没有一片叶子,枝杈上摇曳着的尽是炽热的火苗。
老鼠头额间的汗水一下子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到不是因为被这扶桑树烘烤而至,而是他这才发觉,自己好像惹了一个大麻烦。
修道之人的内境他也不是没见过,通常而言就是一片白地,除了堆积的宝贝与几件法器之外应是四周无物,哪里有像眼前这般的内境,不但场景诡异令人倍感压抑,甚至连那火树上散出的炎炎之温都如此逼真。
失控的状况让谨慎至极的老鼠头濒临崩溃,此刻他已经彻底打消了找宝贝的念头了,满心想着先从这内境中逃出去。
但此地可是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伴随着老鼠头惊呼歇斯底里的吼叫,蛇灵烛九阴从铜柱之下缓缓抬起了身躯。
“我日,这是什么鬼东西!”老鼠头吓得瘫坐在地,身为灵体的他既没有宝器傍身,也没有半分灵气能护体,而眼前这条巨蛇明显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蛇……蛇大王,饶了我吧……我就是不小心闯了进来,我保证我马上出去……我什么东西都没拿!”老鼠头慌忙解释道,同时眼神不住地向四周瞟去。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自己说话,老鼠头打算先稳一手,而后伺机逃命。
但老鼠头却不知道,这大蛇可与阿博一心同体,又怎能不知道自己在盘算什么。
浑身被黑焰包绕的烛九阴猛然睁开了它的独眼,身子向下猛一俯冲,同时掀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一声短促的惨号后,洞穴又恢复了宁静。
烛九阴的口中喷出一股黑焰,以得意的口吻似是喃喃自语。
“和人生死相搏时,干啥要去听对方的废话呢?”
瞪开双眼,阿博从噩梦中惊醒。他双手撑着地坐了起来,脑中如醉酒般天旋地转,胃中也是卷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将脑袋别到一旁干呕了几阵,这股天旋地转的感觉总算是有所缓解。
这感觉不由得让王思博想起了自己大学结业时吃的那顿散伙饭,当时他爬回寝室对着蹲坑狂呕不止时脑子也如现在一般疼得快要爆炸。
“还有心情在这里呕吐,那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去哪了你也不在意?”
直至烛九阴轻蔑的话语声响起,阿博才猛然惊醒。他四周环顾了一圈,又摸了摸身上,想起此前姜方平被破胸的惨状,阿博的酒也是醒了大半。
“那家伙钻我身体里了!”
“说得对……”烛九阴前半句话将阿博吓得从地上弹了起来,但很快,那大蛇便砸吧着嘴,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哈哈!肥而不腻,你们修道者的灵魂味道真是不错。”
“狗日的,吓死我了!”
王思博摸了摸心口落下的大石头。心中暗自嘀咕,若是没有烛九阴一般暗中相助,自己恐怕早已载在这第一战上了,但这烛九阴始终不能像江别般护他无忧,自此后可得吸取教训,别再犯这样的蠢事。
但还未等阿博长舒口气,远方便传来了一阵细密的脚步声。
阿博抬头望去,原来是方才追出去的蒙面女踏着流星赶月的步伐掠了回来,看她手上提溜着一个黄衣女子,想必这趟追击并未失手。
“你这贱人要是不出马车我还不一定捉得到你!”女人将那手脚被缚的女子往那地下一抛,洋洋得意地拍着手。
但她很快便发现了事情的异常。
“老鼠头呢?”
她望了眼前伤痕累累的王思博,似乎是对他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阿博当然没有回答对方的义务,而那女人也没追问,而是在山壁旁扶着膝盖坐了下来。
“对付个小鬼头还要使罗刹魂,你丢不丢人。”
按着女人设想,自己言语这么一撩拨,以老鼠头那暴脾气即刻就得从阿博体内钻出来与她打个十回合舌仗。
但这回并没有,空荡荡的山间回荡着女人孤独的呼喊,寂静的气氛压抑非常。
女人稍稍将双腿向内缩了缩,将自己的半张脸都藏在了膝盖下。表面上看她是因为惶恐而蜷缩紧身体,但实际在阿博视线死角,她已悄悄地解下了腰间的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