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犯了何事让先祖如此震怒。”莫染公子抱拳作揖,极力压低着腰,但在他那张谦卑沉稳的面具下,却是一颗惊惧的心。
虚空中那枚巨大的竖眼忽地一转,瞪向一旁,而莫染顺势向后望去却发现身后的土坡后正冒着半个脑袋。
“给我出来!”
在莫染的厉声呵斥之下,那半个脑袋才颤颤巍巍地探了出来,原来是一个毛头小子。莫染公子瞥了一眼对方身上的汉地铠甲,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不是让你们都走吗,为何还留在此地。”
“禀……禀告公子,前几日鯍迁城来信,家母重病……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等公子走后帮母亲祈祷一下……但……”
那小卒子小心翼翼地抬头,却正好撞上那只橙黄色竖眼灼灼的目光。
“这……这好像不是西王母娘娘啊,这是什么东西!”小卒吓得跪在了地上,以手捂头,但饶是如此,身躯却依旧颤抖得厉害。
“不要害怕,这是莫家的先祖,莫灼大人。他老人家百年前被高人所伤所以便躲入这虚空之中疗伤,汉地此次起兵夺权也是得到他老人家的指点。至于那蛇眼的主人便是九州十蛇之一的九婴,它是莫灼先祖的饲宠。”
莫染公子噙着笑意轻抚着小卒的头,就像是是在抚慰一只受惊的小兽。
经由莫染的慰藉,小卒的神情正常了些许,但他只是刚一仰头,便撞上了莫染正欲勒住他脖子的双手。
“公子你……”
当他还未曾发出呼喊时,莫染已双手发力一把掐断了他的脖子。
可怜的小卒临死前还瞪大着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嘴角渗出的鲜血顺着面部攀爬至喉口,流上了莫染那双柔软而温热的手。
莫染松了手,掏出丝巾拭去了手上的血渍,然后继而对那虚空竖眼拱手而拜。
“孩儿鲁莽大意,差些让外人得知了先祖的消息,请先祖责罚。”
虚空后那干瘪的声音轻笑了两声后道:“心狠手辣,颇有有我当年的风范,我开始喜欢你小子了。”
“能得到先祖垂青,让孩儿受宠若惊。”
“但是,你要真想做汉地之主,就得比你那两个舅舅更有作为,他们二人现已攻下了扬州大片版图,你却连个小小的昆仑岛驮鹰城都拿不下,让我怎么相信你?”
莫染公子咬着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莫灼这几句话真的是直戳他的痛处,在莫焕重病后,汉地的势力就开始分散崩溃,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将汉地的大权揽在自己手中,但偏偏他那两个舅舅也是狠人,自己上位不得。而半年之前在荆州作战时明明形势一片大好,偏偏又遇上了九岭公子这个催命鬼,连战连败的莫染才出此下策,不惜搭上自己的未婚妻陆瑾遥也要探知九岭的意图,不曾想赔了夫人又折兵。他此后韬光养晦了半年之久,这次终于出现能一雪前耻的机会,他怎能不心驰神荡,所以才会犯下把地龙部队一股脑全往前扔的愚蠢之举。
“不要再陷入回忆不可自拔了。”莫灼一语将他拉出了回忆,“这祭天之擂你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吧。我真的很好奇,那个家伙,他究竟是不是皇室遗孤。逃窜了八年之久,这回我可不希望他再从我手中溜走了。”
“请先祖放心,经过这次祭天之擂您一定能够得知对方的身份,而这事孩儿定将办得妥帖。”
“嗯……还有一事你需知。”莫灼思忖片刻,有些犹豫地说道:“我刚觉察众帝之台妖风大起,怕是有人复生了那九头巨兽相柳。”
莫染闻言大惊,身为九州人他怎会不知那妖蛇相柳,那可是上古时期敢与禹帝相争的大妖,即便是被莫灼收服的,同为十蛇之一的九婴见了也得退避三舍。
“竟然有人能复活相柳……”莫染一直以来努力维系的淡然状早已分崩离析,光是想到相柳其名,他便惊惧不已。
“呵呵,有这手段的也只有南尊大巫了,这小子的三脚猫本事在我不在的这百八十年又长进了不少。听说他近几十年一直都在为皇室效力,想来他这次放出九头相柳,也是为了阻止你们夺取那个东西吧。”
“那该如何是好,相柳岂是区区二十万大军就能抗衡的……”
“相柳虽强却也不惧。但让我担心的是江别应该也会出山,万一让他闻着我的味道,日子就不好过了。”
莫灼桀桀怪笑着,那干枯的嗓音中有种不可名状的欣喜感,“现在的江别我已是难以望其项背,但等我伤势痊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到那时,我定要扯开落神渊之口,杀进去搅它个天翻地覆。无论太昊天祭,还是江别,还有那叶……”
说到这里,莫灼迟疑了片刻,竟然痴痴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说来也怪,我每每提及那家伙的名字,身体都颤抖得厉害。”
莫染在一旁听着莫灼自言自语,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从他那先祖口中蹦出的人名,都是那种跺跺脚就能让九州震颤的一方巨擘。但同时,先祖的话也让莫染吊足了胃口——究竟是何许神人伤了先祖,让此等坐看九州风云变幻的大能光是提及名字就能颤抖不止。
竖眼从虚空后一闪而逝消失,那空间裂缝也缓缓愈合,只留下莫染一人呆呆地伫立在原地。
方才和先祖莫灼的交谈让他大大地开了一回眼界,同时也让他明白了,自己苦心争夺的江山、资源、财富,在这些高位人的眼中就像是孩童手中的竹马——玩物而已,而他自己也不过是他们百年大计中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莫染低着头望向地上僵硬的尸体,却感觉上空仿佛有一只无形之眼,也在怜悯地注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