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正三十年,十年前春分,韩飞时十五岁,属天圣书院学子。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拉我出来。”启王时年十三岁,很是冷静地对韩飞时说道。
“书院那些东西有用吗,倒不如去坊间认识江湖人士,这才能开拓世面。”
韩飞时一脸不屑地对启王说道。
“像我等这样的人去跟那些浑身臭味的人接触,能聊得来吗?”启王说道。
人分三六九等,都是相互嫌弃。他在这个年纪却很清楚这个道理。
“所以你得弄脏了你的身子。”韩飞时说道。
韩飞时带着启王走到一个废弃的房曲。那里有一个小洞,小洞里边有他藏好的破旧衣裳。
再换上衣裳也会让人知道,毕竟都是细皮嫩肉的!启王心中思量。
两刻钟之后,两人换了衣服上了大街。
“即便在脸上摸泥巴,也会让人看出你我身份不同。”启王对韩飞时说道。
“没有啊,我倒是觉得很像个江湖中人。”韩飞时转了身子,从下到上看了自己破破的打扮,没有注意到后方的来车。
“小心!”启王在后面提醒。
有个穿着大灰衣袍的人单手将韩飞时拉了进来,避免韩飞时被撞伤。
“谢谢!”
韩飞时对那人说道。
那人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往前走。
“那人显得好神秘。”韩飞时说道。
“都戴着帽兜,能不神秘吗?”启王双手抱胸地说道。
韩飞时拉着启王跟了上去,并跟着那人进了极昌县和仁区冬明坊。
坊间有很多人,他们来自天南地北,有各自口音。有一个胖壮的大胡子对那神秘人说道:“六郎,您来了!”
大胡子很开心,并将神秘人介绍给自己的妻子:“阿彩,这是我经常跟你说的六郎。
“六郎好。”叫阿彩的女人对那人行礼。
一个牵着骆驼的人经过韩飞时身边,分了韩飞时的神。
“该走了,难道你要去胭脂铺买胭脂?”启王对韩飞时说道。
韩飞时去了胭脂铺但是没有见到那个“六郎”。
“六郎呢?”韩飞时问了大胡子。
“什么六郎?”大胡子一脸诧异问道,过了一会,便拉韩飞时进来并推荐了不少胭脂给他。
启王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见到韩飞时买了一口胭脂盒出来后便说道:“你的‘六郎’呢!”
“走你的!”韩飞时对启王说道。
“我敢说他们有鬼,不信你我躲到一旁看看,必然能见到那个人。”韩飞时坚定说道。
启王觉得对方很无聊,叹了气,却只能继续跟着韩飞时躲在角落偷看那胭脂档口。
过了两刻钟,启王从街边买了酸果回来吃,再问了韩飞时:“你应该去认识其他人,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这人那么神秘,肯定有什么故事,我假装经过再看看。”韩飞时说道。
韩飞时假装经过胭脂店铺,看了看里边的情况,再偷偷溜了回来。
“没‘六郎’?”启王说道。
韩飞时摇摇头。
两人走在小街上,没有说话,身边有骆驼和马经过。这坊间和隔壁坊间多有不同,这里多数为底层百姓,他们多为黑户或者底户,街上和小道上有很多传教士和僧人传道解惑,也有头上盘着纱布的人在一旁表演幻术。
街边林林总总的小贩或者西商卖的东西都是未被市货司抽过的硬货,时不时靠近两人将货品从衣服中拿出来卖。继续往深一些的巷道中走去,这里有很多南方人,他们会在旁边做一些酸溜溜的食物。
两人从巷道里边走出来,快走到了坊间门口。
“我觉得那胭脂店有地下暗道。”韩飞时说道。
“你乱说是会害死人家小商户的,私自建地下暗道,被查出来要么充军要么入牢,严重的还被乱马分尸。”启王对韩飞时说道。
韩飞时没有说话,将胭脂放到一个废弃的桌子上便离去了。
走了没有多久,一个奴下人弯着腰在韩飞时身后喊道:“阿郎!阿郎?”
两人转过身,便问道:“怎么?”
“您的胭脂盒。”奴下人说道。
“我不要了,你拿回去吧。”韩飞时对奴下人说道。
“这是我们家阿姐让我把这东西还给阿郎,奴下不能不听。”奴下人说道。
“告诉你们家小姐,这是我送给她的见面礼。”韩飞时傲气地说道。
奴下人犹豫,便跑去不远处的马车传话,然后再跑回来:“这是我们阿姐送给阿郎的见面礼。”
奴下人给韩飞时一块方玉,正打算走掉却被韩飞时拉住:“你们家小姐叫什么。”
奴下人再犹豫,很想回去询问主人再回答,但是被韩飞时硬逼着回答了出来:“我们家阿姐叫冬秀。”
说完之后便跑走了。
“姓都没有给我留一个!”韩飞时右手磨着方玉说道。
“你知足吧,这方玉比那胭脂好。”启王对韩飞时说道。
韩飞时看着往来的人,却不知道去哪里。
“我好奇一个问题,为什么方才那人进区间的时候不用记录。”启王对韩飞时说道:“也就是说那人是住在这里?”
“看来你相对单纯!”韩飞时对启王说道:“虽然圣人要求外人入区间需要时时记录,但实际上门口的署吏基本不会个个登记。”
“为何?”启王问道。
“啊哈,你终于有不聪明的时候。假设,你是普通署吏而不是聪明的启王,你能记住这区间的人吗,能辨别外人吗,能逐个一一记录在纸吗,而且很多人是会偷懒,一个月粮饷就那样为何要做那么多事呢。”韩飞时说道。
启王没有说话,只是点头。他认为这些署吏明显多余,浪费很多国粮。
他要是能当皇帝,他一定会把这些区墙都给推倒!他心中暗暗说道。
午正,两人拐到坊间小街,进了一家羊肉馆。
他们在这里见到了临王。
临王当下光头为僧,正在街边跟人讲道,他年纪和韩飞时相仿,师从光明寺真谛大师,偶尔去天圣书院听学,是常人口中说的善良且谦虚好学之人。
“你们不在书院?”临王跟人讲完道之后便找到两人。
“吃吗?”
店家上了一盆水煮羊肉和香菜汤后,韩飞时对临王说道。
临王摇摇头,说自己暂时禁荤。
“你需要经常在这里讲道吗?”启王对临王说道。
“并不需要,只是偶尔。”临王对启王说道。
一个皇子居然经常出来布施讲道,他真是不一般!韩飞时啃了羊肉,心中思量。
“看你这般虚假,圣人阿公也不会喜欢你的。”启王一边看着右手上的银叶手串一边对临王说道。
临王笑了笑,便说道:“只是为了自己和他人欢喜,并非讨好圣人阿公。”
“你别对临皇子嫉妒,你好好学人家。”韩飞时话不过脑地对启王说道。
“你好好食你的羊肉罢,免得祸从口出。”启王说道。
韩飞时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跟一个皇子讲话,万一哪天他成了圣人,那他也容易出事。
三人沉默下去,这时候临王因有事情便说要提前离开。启王依旧没有理会临王,摸着银叶手串上奇怪的符文。
两人食完东西之后,沉默地走在路上。
过了一阵子,启王对韩飞时说道:“害怕我了?“
“景阔,你哪天成了圣人,你会怎么对我。”韩飞时问了启王。
启王看了韩飞时,很平稳地说道:“不知道。”
韩飞时没有再问问题,这时启王对他说:“因为我不知道未来是如何?”
圣人皇子虽然位居高位,却一生下来也弱肉强食,不清楚自己未来是如何。
有一只骆驼经过两人的身边,启王再见到了那个神秘的“六郎”。
两人继续慢慢跟了上去,穿过拥挤的人潮,再往狭窄的坊间走去。
前面再有两匹马经过并挡住了两人视线,再赶上的时候,两人已经见不着那人了。
“那人真是神秘。”启王说道。
这时候,一个身子庞然,留有大胡的人出现在他们的身后。那人气愤地将两人拎起来,并说道:“你们两居然在这时候逃学。”
“严官长!”韩飞时惊讶地对那人说道。
“这不是我的主意,是飞时的主意。”启王直接供出了韩飞时。
韩飞时无奈,没有说什么,叹了口气。
“你们来这干什么?”严官长双手抱胸地对两人说道。
“只是想过来看看江湖是什么样。”韩飞时说道,这时候他见着前面有个鬼祟的人在偷东西。韩飞时大吼了一声,吓住了那鬼祟之人。
那鬼祟之人给了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然后消失在人群当中。
“你干嘛那样。”严官上对韩飞时说道。
“那人偷东西。”韩飞时说道。
“要是我不在,你们会被人打死的。”严官长对两人说道,然后带着两人往外边走去。
“书院可是经常教导我们要道德和礼节。”韩飞时语气怪怪地说道。
严官长对他说道:“因为道德在你这个层面很管用,但是在吃不起饭的人群中,食就是神,就是天。”
“您怎么在这里?”启王对严官长说道。
“只是过来走走。”严官长说道。
三人经过小路,见到了左侧幽暗巷子里边的人群。那些人不修边幅,邋遢地挤在小巷中聊天。
韩飞时认出里边的“六郎”。那人的脸沉在帽兜下边,显得更加神秘。
严官长急忙离开,然后对两人说道:“不要靠近哪里?”
在离开一段距离,走到相对宽阔的地方后,启王问了严官长:“那里怎么了?”
“那些是乱流之人,嘴巴里边讨论的都是一些杀人抢钱的事情。”严官长说道。
韩飞时倒是得意便说道:“若是那些人敢动我,我必跟他们拼了。这些人没有学过功术,自然也就蛮力无技巧。”
严官长面对这个得意的学生,冷静地说道:“愿你受伤之时,再消了这傲气。”
韩飞时还没受过重伤,自然心里不接受严官长的话,便再道:“他日,我必让你看看我的能耐,如果有机会,我连羽龙都可以给你屠下来。”
严官长没有理会这童孩的天真气话,只是说道:“他日是他日,今日武你不练,他日怎么屠龙。”
这时候,两人到了区间的北门处,有一辆马车经过并在两人身边停了下来。
“你们快上来。”
这人是平王,只是比启王小一岁,是圣人在二十八个儿子中最疼爱的一个。
启王拉住韩飞时,并暗示他不要上去。
“多谢平王,我们还有其它事情。”韩飞时说道。
在平王的马车走后不久,严官长去了其它地方并让两人赶紧回去。
“平王倒是挺善意的。”韩飞时说完之后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启王没有说话,沿着西边继续走下去。韩飞时跟在后面,劝他要回学院但是启王没有回。
始正十年,青唐圣城永平城,亥时。
“我记得你收到方玉之后在这条路上走过。”启王跟着韩飞时走并跟对方说道。
羽龙的马车后跟着华丽的马车,另外还跟着护卫、武卫、金甲兵。
“那是过去了。”韩飞时在沉默一会后才说了这句话。
接下来两人陷入沉默。
当下,亥时一刻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