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中的很多道理都是爷爷教我的,他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大米饭都多。
但其实我们河南人,是吃面食比较多的,不怎么吃米饭。
2006年,我们五年级,我们小学和初中是对门,那年的夏天,就在我们的初中,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县的爆炸事件。
那年的夏天一个周五的放学时间,我们村里在我眼里是一个很好的,给过我糖果的哥哥。
在我们初中门口,点燃了绑在自己身上雷管(就是炸药)。当场死了三个人,还有无数人受伤。
还好我们家离学校特别近,两个姐姐因为要回家写作业,没有逗留很久,躲过了一劫。
但是直到现在妈妈每每想起来都带着后怕。
后来听大人说,那个哥哥是跟我二姐岳晓娟一个班级的。
后来了解到事件的发生的原因是这样的,那个哥哥在遭受了将近一年的校园暴力之后,暑假去打工的时候不知道以什么渠道带回来了那些雷管(炸药)。刚刚开学不久就在一次又一次地校园暴力中点燃了那些像烟花一样的炸药。带着那些欺负他的人一起走了。
他是个独生子,他其实小的时候有个哥哥,因为生病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从那以后妈妈就变得不太认识人了,就是村子里经常说的疯了。
我看到过好几次,他的妈妈披散着头发,拿着破败的瓦片在我家的墙上画着谁也不懂的画。
她每次看见我们都会回头朝我们笑一笑,而我奶奶就会赶紧把我拉走,然后告诉我,离她远一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发疯会不会打人。
但是那个哥哥每次都会笑着朝他妈妈走过去,声音柔柔的,像是在哄孩子一样:“妈,回家了,我们回家吃饭了,吃完饭再来画好不好?”
然后他妈妈再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头发就会梳的很整齐,我还一度羡慕她妈妈,那个哥哥一定很会梳头,肯定比我奶奶梳得好。
他家里很穷,爸爸常年在外面打工,妈妈又神志不清,虽然大人们有时候会看着可怜帮帮他们,但是冷眼旁观的人更多。
特别是一起上学的那些同龄孩子,只知道他很好欺负,他被欺负了也没有人撑腰,他们每天在学校堵着他打他,不让他回家,撕烂他的衣服,让他在地上学狗爬,学狗叫。
因为那些坏孩子中带头的就是我们村长家的独生子,老师们就算知道了也当作没看见。
直到有一天,那几个孩子把他的妈妈关到一个废弃的小房子里,他哭着求着邻居帮他一起找了大半夜才在那个破旧的小房子里找到。
但是那个时候她的妈妈,浑身都是泥泞,手指因为抓门,拍门已经血肉模糊,脑袋上也不知道是磕到了哪里,满头都是血,人已经神志不清。
邻居几人帮忙将她送到医院,但是医生说,摔到了头,已经没治了,又因为没钱,当晚就将他们从医院赶了出来。
那一夜,他妈妈没能熬过去。
而他爸爸回来办了丧事之后,就立刻又出门打工去了。
他爸爸走了第二天,他在门口堵住了那几个将他妈妈锁起来的经常欺负他的初三学生。等着学校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他点燃了身上的雷管。
村长的儿子,他,还有一个离他最近嘲笑着他不敢点燃雷管的男生当场死亡。
周围有些看热闹的人都没有料到有这么大的威力,学校的大门被炸成碎片,旁边的树被拦腰折断,离得最近的教室被炸掉了一角,而离得较近看热闹的那些人,都被送进了医院。
而当场死亡的三人被炸的血肉模糊,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树上挂的不知是谁的一只脚,破败的门上也挂着炸碎的残肢。甚至时间过去两周后还从厕所发现了一只不知道是谁的手指。
他的爸爸又从工地上急急的赶回来,第二天就在家里上吊自杀了。
爷爷和附近的邻居帮忙办了丧事。而他们家的院子,被村长拿走说是充公。
爷爷过了几天,召集了我们一家人,包括已经外嫁的姑姑们回来开了个家庭会议。
具体内容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有几句话伴随着我走到至今:这个世界不善良的人很多,我也不要求你们善良,但是,你们也不要对这个世界充满恶意,不论如何,你们还有家,有家人。
学校从小教我们要善良,可是却没有教我们,碰上恶意的时候,善良该如何自处?
恶意是不分年龄的,人性的邪恶和年龄大小并无关系,童真的眼眸下也许是撒旦嗜血的微笑。
最讽刺的是,学校重建之后,围墙上贴了一串长长的标语: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愿我们常念那一二的温柔,在这荆棘的世界,勇敢前行。
小时候我不懂爷爷看见那句话后,讽刺的笑了笑说的那句:有些人并不是十之八九,也没有那一二是什么意思。
现在我懂了。这个世界太大,太苦的人太多,没有丝毫温暖的人也很多。
到现在我其实已经忘了那个哥哥长什么样子了,但是始终忘不了他轻轻柔柔的劝自己妈妈回家的那抹微笑,和妈妈回给他的那抹同样微笑。那应该是他在这世界上感受到的最后的温暖了吧。
但是当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温柔也消失了之后,他没有一丝希望了,他接受的只有来自世界满满的恶意。
在为母亲讨回公道无果,面对凶手没有丝毫悔过的脸之后,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甚至充满了恨意。
所以他离开了,以最绚烂的方式,离开了这个让他没有感觉到丝毫温暖的世界。像烟花一样去了或许是一个没有痛苦,没有冷漠的世界。
而我,直到现在才能对你说一句,对不起哥哥,没能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温暖,还有,哥哥,你辛苦了,你,走好。
我小时候的那个年代,家里没有那种大型的收割机,到农忙的时候,都是人力割的麦子,晚上运不回家怕被偷的时候,还要再地里搭个帐篷,住在哪里看守,我们叫‘看场’。
那年可能是爆炸那件事对我爷爷影响挺大的,爷爷带着我和弟弟去‘看场’的那几天,他天天给我们讲星星,北斗七星,织女星,牛郎星等等。
然后告诉我们,那些星星都是神仙,人死了之后其实都是去当神仙了,但是一定要活到老死才能去天上当神仙,自杀那种都是不能去的。
当时崇拜神话的我和弟弟发誓一定要活到老死,然后去天上找孙悟空,借他的金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