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脆响。
“混账东西,连青瓷跟花瓷都能够拿错,本宫要你还有何用,滚下去!”
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已经吓得浑身颤抖,却不敢多说一句话,颤颤巍巍的又磕了一个头退下。
一直默默的站在一旁,等到太子妃兀自坐在那里平静了些许,徐姑姑才缓缓走上前来。
“娘娘乃是万金之躯,何必要跟个小宫女置气。娘娘既是不喜,随便打杀也就是了,切莫伤到自己的身子。”
接过徐姑姑手中的热茶,太子妃郎氏抿了一口,熨帖的温度多少缓和了些原要出口的恶言。
“可不是嘛,本宫现在也不过就只能跟个小宫女置置气了。”
“娘娘这说得是哪里话。”徐姑姑一边给太子妃揉捏着肩膀,一边开口道:“娘娘是东宫太子妃,是全天下第二尊贵的女人,日后必将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呵……”
太子妃自己都觉得这话好笑。
“本宫凭什么去母仪天下,本宫劳心劳力的为他们奔走,结果一个个的,倒好像是本宫要害他们一般。若真当是那等清高之人,何不干脆去剃度出家,还赖着这人间富贵作何?”
“娘娘的一片苦心,殿下总会明白的。”
“明白?你说谁?太子?还是青绍?本宫当初真真是瞎了眼,以为能嫁给太子便是一生无忧、名正言顺。谁又能知道太子不过是幼时被养在了皇后跟前几年,就还真当被养成了一副跟她一样的性子。连带着青绍,都被他给带左了性子。”
眼见着太子妃越说越是不成体统,徐姑姑厉色瞪向屋中的两个大宫女,二人忙躬身退下。
“娘娘可是在因着今日的赐婚一事而着恼?”
“不然还能是什么?”
重重将手中的杯盏放下,太子妃现今提起这事来,犹还觉得咬牙切齿。
“本宫谋划多年,就是想着要能给青绍寻一门得力的妻族,谁又能想现今全都完了。”
明明自打得知勇成伯有了嫡女又破例得封郡主之后,她就已然开始了徐徐布局,十几年的心血,十几年的时间,却在一夕间说没就没了,这又让她可要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啊。
“娘娘,依奴婢之见,这也不全然是一件坏事。”
徐姑姑可是还没有忘记当初被薛止语声声责问之事。
“康怡郡主虽然出身高贵,但那性子却也是太过娇蛮了些。更何况,除了一个郡主封号以外,京中贵女大有比她出身还要好的,像是励国公、孝国公等府上,奴婢记得,便有几位小姐正年近及笄。娘娘何不趁机为长孙殿下再选位贤良妇?”
太子妃不耐的摆了摆手。
“励国公府本身就是惠郡王的外家,德贵妃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又怎么可能会转为支持东宫;至于说孝国公府,贤妃虽然膝下无子,但孝国公又早已经把嫡女嫁进了勇成伯府做长媳。另外剩下几户人家的姑娘,本宫看来也没什么好的。”
徐姑姑心知,这不是别的府上再挑不出来个好姑娘来,完全是因为太子妃为了此事已经谋划多年,现今一应准备付诸东流,难免会觉得接受不了。
“更何况,谁家的姑娘又能会有康怡郡主那般受宠?”
这点,就连是早已贵为东宫太子妃多年的她,现今在说起来的时候,都一样会觉得心口泛酸。
“若是能够拿捏住一个康怡郡主,何愁勇成伯府不会乖乖听话?否则,若是无端娶进门来一个家族弃子,也不过平白浪费了青绍的正妃之位。”
只是,太子妃心里也清楚,薛止语性子霸道,若真是让她成为了沈青绍之正妃,那日后再想要纳别的女子进门,就会困难很多,绝对没有别人那般的好摆弄。
可只要想一想娶薛止语进门后的诸多好处,太子妃又觉得只薛止语一人,就能胜过旁人无数。
再者,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就是一时的委屈罢了,待等到后日她儿荣登大宝,岂不是万里江山随心所欲,那时候便是后宫三千又还有谁能够说一句不是。
“勇成伯府姻亲众多,自家儿郎也甚为出色。最重要的是,太子的出身现今仍多为众人诟病,乃至于牵连到了青绍。而勇成伯府是皇后的娘家,若是能够得到他们的支持,多少也是能够弥补这个问题了。”
现今再是想想,朗薇觉得她也是真的傻。
明明早在当年她被指为太子妃之前,就曾被父亲认真询问过。
东宫太子身为婢生子,又迟迟未被薛皇后认在名下,这就是个十足的污点。哪怕是太子才学过人,都无法避免会被他人以此攻歼。
更何况,太子的才学也不过尔尔。
凡是曾经历过当今天子上位那段时间的人,怕都是心中有数,现今的这一位东宫太子,也不过就是被皇上推出来的靶子。
可是朗薇不甘心。
皇后所出的二皇子生而早夭,而她又比德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大了好几岁,若是她还想要嫁进皇家的话,不嫁给太子,便只能够入宫选秀了。
但皇上比她爹还要年长,谁知道她若是进宫的话,还有没有机会能生下皇子,便是真的生下了,又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在她皇子长成之前便已经驾崩了。
朗薇有自知之明,自认心比天高,她想要做皇家妇,不是为了去享那一时的荣华富贵,为的是只待一天要去做那等人上之人。
既然彼时选秀,最有可能就是个未来的太妃之位,倒是不如选择嫁给太子,至少还会有一搏之力。
更何况,就朗薇看来,即便太子地位不稳,可同样的,这国之储君的位置也不是儿戏。既然皇上已经册封了太子,那太子只要没有大的过错,皇上也不可能随意罢黜了太子。
所以说,她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可有的事情,不是亲身体验,就不知道其中会隐藏着多少的绝望。
是,太子之位是不好废黜,可当今天子杀伐果断,根本就不是那等会受他人威胁之人。若真是他有心想要废了太子,便是没有错处,也一样可以凭空变出了错处,连口实都不会落下。
之所以现今太子还是太子,朗薇明白,这一是因为太子那破败的身体,二也不过是因为皇上还没想好要选谁继任,所以还需要太子这个靶子立在前面而已。
这东宫,从来就不是为她们一家人所准备的,恐怕在皇上的心中,不仅是太子,就连她所生下的皇长孙,都从来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可是凭什么啊,她不甘心,绝不甘心。
“娘娘,葛姑娘送过来的节礼您还没有看呢,要不要现在看一看?”
徐姑姑不知道太子妃的心思已经飘到哪里,只是觉得她好一会儿不说话,哪怕不再发火,可兴致看起来也不高的样子。这般佳节,徐姑姑还是心疼自家主子的,想要让她高兴高兴。
“莲儿?那就拿来看看吧。”
虽然因着薛止语的干涉,以至于葛莲儿未能够以神药获得东宫上下的厚爱,但在她这几年的汲汲经营之下,葛莲儿此人在东宫还是挺吃香的。
徐姑姑应了声,走到门边去吩咐宫女做事。
没一会儿的工夫,就见大宫女习琴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行礼后放在太子妃面前。
左右看看,太子妃的面上也还是不见个笑模样出来,只是扬了扬下巴:“打开吧。”
“是。”
随着习琴缓缓将上盒抬起,内里所装的物件也渐渐露出了全貌,赫然就是一盏精心制作的并蒂莲花灯。
肉眼可见太子妃的面色一下子又黑了回去,徐姑姑心内暗道晦气,都恨不得能扇刚刚开口提议的自己一个巴掌。
太子妃娘娘正为着康怡郡主被指婚一事不快,这就看到了一盏寓意姻缘的花灯,那心情能好得起来嘛。
“好,真是好,真是有心了。”
伸手掐在了花灯的花瓣上,那用薄绢与拉丝琉璃所制成的外壳,随着太子妃手下施力,一点点皱得不成样子。
“徐姑姑。”
被突然点名的徐姑姑心中一凛,忙应道:“奴婢在。”
“你说,本宫待莲儿可好?”
“娘娘仁心,向来待葛姑娘如亲生一般。”
“嗯,那你说,若是本宫想要让她去帮本宫做些事情,可是该或不该?”
徐姑姑越发谨慎道:“能为娘娘做事,自然是天大的福气。葛姑娘对娘娘又是满心孺慕之情,若葛姑娘知道了她能够为娘娘分忧丝毫,想来必是会乐意的。”
“嗯。”
太子妃终是满意的点点头。
“莲儿这孩子也是命苦,虽然说是出身杭州葛家嫡枝,但现今谁不知道葛家已经开罪了团团。唉……这葛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一边说着,太子妃一边伸手将那皱成一团的花瓣再慢慢的抚平。
“本宫身为长辈,到底也是看得心疼,总也是该为她谋划一二才是。也算是,帮着弥补些团团的任性好了。”
“娘娘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