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勇成伯暗地里既然是打算将薛止语充作男儿般的教导她学识眼界,平日里,自然也就不会放任她与一干偏爱拈酸吃醋的小姑娘处在一起。故而,薛家小辈里最为年长的几个,便成为了薛止语幼时的玩伴。
隶哥儿、朗哥儿、盼哥儿,再加上莫名投了她眼缘的郎玖惜,以及别有用心的沈青绍,便已经是能够代表了薛止语全部的童年回忆。
哦,至于说沈子谟的话,即便他言之凿凿说他们幼时也曾亲近过一段时间,只不过是薛止语自己忘记了而已。但都已经忘记了的事情,薛止语哪里会承认?大不了把下半辈子都配给他,也就是了。
“小姑姑你不要敷衍我嘛。”薛舒朗不满的说道。
“我怎么就敷衍你了?”
“好。”薛舒朗也不与她争论什么,开口便是直指红心:“那小姑姑可是答应了要帮我去提亲?”
薛止语只想问他是多大脸,辣么大?
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的事情呢,竟就敢已经在想着要直接去提亲了。不怕到时候被长慧公主直接打出大门吗?
朗哥儿用眼神回答了她:当然是怕啊,不怕的话,做什么还要特地过来找你。难道是专门为了来听你嘲讽的吗?不就是为了要多一道保障嘛。
薛舒朗计划得好好的,怎么看,这凭借着自家小姑姑与康宁郡主那打小的交情,以及她即将要成为长慧公主幺弟妹的身份,即便公主府不直接应承下亲事,至少也会多考量考量。
这想得多了,事情说不定就成了嘛。
“朗哥儿。”
虽然平日里,薛止语与朗哥儿相处时随意惯了,但说起这事儿来,薛止语还是正了脸色。
“这事儿,不是小姑姑不愿意帮你,而是不能帮你。就像你说得一样,以你各方面的条件而言,放眼京中,绝对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选了。可是,你虽然很好,却不适合康宁郡主。而康宁,同样也不适合你。这并不是谁配不配得上谁的问题,仅仅就只是因为不合适而已,你明白吗?”
“不明白。”
大抵是因为不愿意面对,即便薛止语已经做出了一副正经的模样,薛舒朗却仍是嬉皮笑脸的缠着她撒娇耍赖。
“小姑姑,你既然都已经做了大哥的牵线人,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反正一次媒婆是做,两次媒婆也是做。一回生,两回熟。怎么样,小姑姑?媒婆姑姑?”
“我难道还会故意害你不成吗?”
薛止语见他怎么也是说不通了,干脆挑明了问道:“你说你心仪康宁,那你是怎么心仪法的呢?还是说,你所谓的‘心仪’,就只是来跟我无理取闹而已?”
“我怎么无理取闹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说想要找我帮你提亲,那我问你,二哥、二嫂可知道这事儿?”
薛舒朗根本不敢回应薛止语的目光。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小姑姑帮忙了嘛。”
越说,他倒是越发理直气壮了起来。
“爹爹最是疼爱你了,只要小姑姑肯帮忙,我爹自然是会点头的。而我爹点了头,我娘亲那边,自然也会同意的。”
要不是非常确信眼前是薛舒朗本人无疑,薛止语说不准就要叫人把他给叉出去了。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冒牌货,竟敢在她的洛湘院里大放厥词?
薛止语简直就是要被他气乐了。
“好,有关这件事情,二哥二嫂他们会不会同意的,暂且不提。反正以你一贯的聪明才智,我相信即便二哥二嫂都不愿意,我也不出手帮忙,你同样会有办法能做成这件事情。”
薛止语讥讽道:“不过就只是定亲而已,这还不容易吗?没看不管大嫂再怎么不愿意,隶哥儿不也是已经与孟二议亲多时了嘛。我只问你,你可有想过,被你如此定下的亲事,待到来日康宁过门之后,你可要让她如何自处?”
“那……那就像你说的,大哥他的亲事,不也一样是这么定下的吗?小姑姑怎么偏不说大哥,只找我的麻烦。”
“废话,孟二是谁,康宁又是谁?亲疏远近,是你分不清,还是我分不清?”
薛止语深吸一口气,缓和下过于激动的情绪。
“更何况隶哥儿之所以会选了孟二,究其根本,不过是因为各方面条件合适而已,本就是没有多少感情。而你却不一样,你既然先是说了你喜欢康宁,那你所谓的喜欢,就是这般自私的吗?”
薛舒朗十分不喜欢自家小姑姑这般咄咄逼人的态度。
原本在来之前,薛舒朗还觉得这事儿绝对就是十拿九稳,毕竟自家小姑姑与康宁郡主的亲近,根本是京中人所周知的事情。
现今自己给她提供了一个能与康宁郡主亲上加亲,彻底把康宁郡主变成自家人的机会,难道小姑姑不是应该干劲儿十足,甚至比他还要激动得帮他促成此事吗?
怎么反倒是每说一句话,就定要先浇他一头冷水呢?
薛舒朗不高兴,甚至心中满是烦躁。
“我喜欢她,想要娶她,怎么就是自私了?嫁给我,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被你这样一说,倒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薛家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了。”
“薛家难道不是龙潭虎穴吗?”薛止语反问道。
“小姑姑不是把康宁郡主视作挚友的吗?”说着,薛舒朗还确认了一句:“是这样没错的吧?如果不是的话,想来小姑姑也不必这样与我争论了。”
“那既然小姑姑你把康宁郡主当作朋友,为什么不能多信任你朋友一些呢?便是不信任康宁郡主,小姑姑难道还不信任‘你的’眼光吗?”
薛舒朗特意在“你的”二字上加重了读音,也算是对薛止语的格外肯定了。
“作为能被小姑姑你这般在意的朋友,我相信,就算薛家是龙潭虎穴,她也闯得。就算我是洪水猛兽,她也驯得。至于婆媳妯娌间的关系,便更不在话下了,难道不是吗?”
薛舒朗说得笃定,虽然因为薛止语正低着头而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只凭她一副思考的模样,薛舒朗就觉得他的话是说到了自家小姑姑的心坎里去了,不免就得意了几分。
不过低着头就意味着是在思考?
薛止语就算是在思考,那也是在思考要如何的教训朗哥儿一顿,才不会引起府里其他人的注意。
“你说得这些都对。”
薛止语抬起头,回视着薛舒朗的目光,声音和缓的慢慢道来。
“可是,那又如何?”
“作为我的朋友,不,应该说,不管是不是我的朋友,康宁她都很优秀。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康宁做得好这些事情,闯得了龙潭虎穴、斗得了洪水猛兽,孝敬公婆、友善妯娌,是,她是做的好,可她为什么要去做这些?尤其是,她为什么要为了你去做这些?”
“就因为你是我侄子吗?还是说,因为你是勇成伯府的二少爷?又或者,因为你是个四品官的嫡长子?”
随着薛止语每多说一句,薛舒朗的面色就变得更白一分。
“就算你出身好、教养好、相貌好,文武双全、前途光明,那又怎么样?”
薛止语护了郎玖惜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给她家护一个童养媳出来的。
“康宁她是郡主,你以为还会少了想做仪宾的人吗?即便郎驸马不在了,可你不要忘了,还有皇上、皇后、几位王爷,再不济也还有我给她撑腰,岂容旁人欺辱?”
“你的性子,我了解。所以你说心仪康宁,这话我信,我信你对康宁是一片真心。可你这样的真心,你觉得能打动谁?”
“你只是感动了你自己而已。”
薛舒朗面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一般,嘴唇半张,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想要问他难道真当那样不堪?可又觉得根本无从问起。
到底是少年心思,一生中第一次喜欢了人。
见方才还意气风发的朗哥儿,眨眼间苍白成了这副模样,薛止语都不忍心的叹了口气。
“朗哥儿,不是我心狠,也不是我在跟你无理取闹。是,世间女人大都是那个样子,相夫教子、谦忍恭顺,你觉得这样很正常,那也没错。”
“可你到底不是女子,你不了解一个女子的难处。就像你刚刚能够那么容易就把所有事情推到你喜欢的人头上,那是因为在你看来,举凡女子嫁人之后,这原就是应该的。”
“我不会说你是错的,我也不会要求你改变。你是我的亲人,我自然是站在你这一边。而且,就如你所说,你确实很好,好到无数女子想要嫁给你,好到足以让她们为了你而忍受这些。”
“可是,朗哥儿,康宁不行。这些人里面,并不包括康宁。”
“我发过誓,要护着她一辈子平安喜乐。如果康宁要嫁人的话,那作为她的夫家,自然就该比长慧公主更加疼宠于她。否则的话,又凭什么娶走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