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止语之前也是没有想到葛家会做出这样恶心人的事情，思来想去，觉得确实还是她自己把事情给想得简单了。
问题是，这天下女子的事情，最公正不过是去找皇后评理。
可偏偏薛皇后既是她的嫡亲姑妈，又是她的未来婆母。即便她预先将此事告知了薛皇后，待到日后万一有人将其拿出来说嘴，也难保不会以为薛皇后的话是在故意包庇于她。
真真是……
所以她才讨厌这些后宅阴私的手段。
就算是男人，若只会用这些诡道行事，即便能被称作奸雄，也到底是失了磊落。
不过那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成王败寇，即便薛止语看不上那些小人行径，却不可否认，那样的招数在很多时候却更加容易奏效。
指尖轻叩在桌面上，算了算眼下的时辰，薛止语沉思片刻，唤了流沄附耳上前。
诸如她，诸如沈子谟，之所以能够在行事间更加偏向于阳谋，不过是因为有底气。
因为是被偏爱的，所以才能够有恃无恐。
既然如此，薛止语就准备让对方看看，看看她到底是有着怎样的底气。
将事情都吩咐了下去，薛止语便继续开开心心得准备过节了。虽然一样是一个人，但因为心情不同，薛止语今日倒是格外的有兴致，甚至还让人温了酒，待她晚间在院中赏月。
另一边的薛老夫人，这时候也是接到了薛止语递来的消息，粗粗一看，便明白了自家女儿的意思。
既然私下里说，旁人会道有包庇之嫌，那就干脆把事情都摆在明面上来好了，反正说到底，她们也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为此，薛止语也是庆幸，幸好她有说服了沈子谟，把葛家的把柄递到章华太子妃那边去，他们这里最多也就是推波助澜一番，那点子小动作，就算捅到了皇上面前，都是默许的，谁叫葛家不长眼得什么人都敢窥视呢。
“伯夫人今日看起来似乎有些胃口不佳，可是惦记着康怡没来？”
晚宴刚开始不久，继先头一应皇恩浩荡类的讴歌过后，薛皇后倒是先寻了薛老夫人说话。
其实，早年间的时候，薛皇后与薛老夫人之间的姑嫂关系可不算有多么和睦，但如今都已是这把年纪，又眼看就要结成儿女亲家，自然也就没那么多小心思了。
“老身可是不敢惦记着那个冤家。这不，才刚想着今晚上耳边能落一个清净，那冤家还让人来寻老身给她拿主意，真是，唉……”
虽然嘴上说着嫌弃的话，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勇成伯夫人的炫耀。
呸，装得什么装啊。不过，真要是让她们能有康怡郡主那么一个女儿，她们也能每天晚上睡觉都笑醒过来了。
薛皇后也乐了，问道：“哦？康怡一贯有主见，什么事情，还能够让她连等你稍后回府都等不得，还要特地派了人过来询问？”
依着薛皇后的猜想，觉得薛止语十有八九该是紧张了。这姑娘家就要嫁人，再是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性子，这时候也是免不了忐忑起来的。
故而在问的时候，薛皇后可实是存了打趣的心思，这人一上了年纪，就爱看些小儿女的情态。
“这……”
薛老夫人倒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像是想通了薛皇后也不是外人似的。
“说起来这事儿，让老身也有些看不明白了。原是想着一会儿再向娘娘讨个主意，如今娘娘既然问起了，倒也没什么不能当众说的。在座都是明白事理的，或还能帮老身参谋一二。”
薛皇后心下便是一咯噔，暗道又是被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给骗了。可面上还不得不强撑着道：“竟还有伯夫人想不明白的事情？快是说来与众位听听。”
薛老夫人笑得慈善极了，一眼看去，便是个极好相处的老人家。
现如今，这位看起来极好相处的老人家，便是笑眯眯得将自家是如何救了一个小丫鬟，那丫鬟又是如何执意想要报恩，自卖自身入府为婢，却未想在入府前得一公子青眼，如今那公子前来求娶，却不知该不该成全等的事情，都一一讲来。
薛老夫人自然是不会说这是有人在故意设计他们府上，反倒是一个劲儿得夸知恩图报、夸良缘天降、夸郎才女貌、夸天作之合。
但……
所以呢？
再是郎才女貌，再是天作之合，“良贱不婚”这条都是明明白白、白纸黑字写在律典上面的。
你感动天、感动地，可感动不了人为你违抗皇命。
真要是喜欢成了那副样子，早做什么去了？
哦，人家姑娘还是清清白白一村姑时，你犹犹豫豫，怕门不当、户不对，不敢说喜欢，更不敢付出行动。等到人家已经自卖自身，入了奴籍之后，却突然是情感大爆发，认清了自己的真心，变成非卿不娶了？
呵呵。
坐席比较靠前的几家夫人，也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见钟情？矢志不渝？
哎呦喂，剧情老套成这样的话本子，她们早在出阁前可都不看了，没想到还会有人把这种情节拿出来说事。
可真是，长了见识了。
现在的问题是，人家有脸说，即便你没脸听，都不得不捂着良心赞他说得是真爱。
果然是人不要脸，就天下无敌。
“老身虽也是为他二人间的缘分而感动，心下却觉得这事儿不合规矩，可真要是就这么拒绝了，又似乎有些不近人情，眼下实在是左右为难。”
说着，薛老夫人还替自家女儿也辩解起来。
“要说，连老身这已经活了一把年纪的人，都还是这个感觉，更别提康怡她一个没经过什么事情的小姑娘了，哪里就能够懂得处理这种问题呢？这不，那孩子平日里看着倒是个厉害的性子，但葛府一来人放下身段得求她，这孩子的心就跟着软了。真真是……”
人一上了岁数，这话匣子打开之后，收都收不到。
薛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身子前倾，要不是这么多年刻进骨子里的规矩教导，说不准都能上前去拉着薛皇后的手唠嗑。
“就她那嘴硬心软的毛病，在家里的时候倒是还好，毕竟她年纪小，几个哥哥嫂嫂都不跟她计较，把她当小辈儿疼着、宠着、让着她。可等到以后嫁了人，哪里还有能这么惯着她的？到时候，就她这份性子，那还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娘娘啊，老身真是每每一想起来，就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
“谁说不是呢。”薛皇后也跟着叹息道：“康怡那丫头打小就最是心软不过，偏偏人又要强，嘴上轻易不懂服软。便是别人误会了她，面上也还强撑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背地里不知道是要怎么伤心呢。”
听着她们姑嫂二人的一唱一和，在座的各家夫人眼睛都要开始发直了。
那什么，她们就想问一句：二位到底还记不记得，康怡郡主已经定下了亲事？
勇成伯夫人，康怡郡主是已经与煜郡王爷定亲了是吧？就是你正在跟她说话那人的亲儿子，当今的十六皇子殿下啊！
皇后娘娘，您莫不是忘了康怡郡主是被指婚给了您的十六皇子？您这附和着娘家一块抱怨，真不怕煜郡王爷会哭吗？
最关键的是，明明还有不到几天，便是那两人的大喜日子，怎么看眼下这二位的样子，却一点都不像呢？
乖乖啊，那可真是没剩下几天的时间了，不会告诉他们，临到了这种时候，这门亲事还会发生什么变动吧？
不要啊，他们真的承受不来的，即便心里再是期盼，但一次次的失望过后，都真是有些麻木了。
现如今，就连对手都恨不得让他们快点走完仪式，再有什么问题，完全可以等他们绑到一条船上之后，再一块对付，他们是真不想再陪着这俩人折腾了。
累，真累。
大概是底下人的怨念太过强大，薛皇后说着说着，也终于是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颇是有些尴尬的收住了话音，顺带埋怨的看了自家嫂子一眼。
她就说这女人是个蔫坏的，可她哥哥却偏不信她，如今你倒是看啊、你看啊，看看她到底是有多过分！
薛老夫人还是那样一副憨厚的样子，就跟刚刚被薛皇后瞪了的人不是她一样，目光又是转了一个方向。
“说来，那葛府与章华太子妃可是还有着几分的渊源？不知章华太子妃觉得这事儿可是该要如何处理才好？”
要说，这章华太子妃也实在是好本领。
如此热闹的中秋佳宴，放眼看去，处处都是和和美美的，再是私底下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在这种场合里，也都得是做出开心的样子来。
可偏生章华太子妃只是独身坐在一席，两边的桌案也并不是没有人，但她愣是能把那一个角落坐出空寂之感。最是临近的一桌，都好像与她有着无形的隔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甚是引人注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