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黑暗本身安详而静谧。
黄家馨漫无目的地在黑暗中走着，她感觉身体越来越寒冷，皮肤的温度却越来越高。
五脏六腑似乎都冻结了，脸上却像是火烧般滚烫。
她走着走着，突然滑落下去，脚下的黑暗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液体。
就在一瞬之间，地面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血池。黄家馨发觉自身被粘稠的液体包裹住了，血水一下子漫过了眼睛。
她用力地挣扎，扑腾着把头探出水面。
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脸上缓缓滑落，浸湿的发丝紧紧沾在皮肤上。她的双脚在血池中奋力拍打，努力地仰头呼吸空气。
她想大声呼救，可是却无法控制自己发出声音。她只能出自本能地保持自己不沉没。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用力地抓住了黄家馨的头颅。这只手大得不像话，就像是巨人的手一样，五指就能握住黄家馨的整个脑袋。
黄家馨感到自己被那只手抓得生疼，自己的头在那个人手里就像玩具一样。她的头被拉了起来，下一秒又直接被按到了血水里。
带着腥味的液体一下子灌到了口腔和鼻腔里，她尽力吐出口中的血水，却仍是有一小部分咽了进去。
窒息感混杂着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在她的心底点燃了一股不同的东西。
愤怒蔓延在她的心头，她想不通自己何来这样的怒火，但愤怒和痛恨逐渐吞噬了她自己的意识。
但是愤怒显然是没用的，肺中的氧气已经被榨干了，缺氧的痛苦带来深深的绝望。黄家馨的四肢在水中胡乱划动，可随着意识逐渐模糊，手脚的动作也放慢了下来。
就在黄家馨愤怒到极点，痛苦到极点的时候，那双大手又把黄家馨拉出了水面。
黄家馨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全然不顾几滴血水流进了嘴里。她蓦然睁开双眼，感到自己的意识也有了一丝清醒。
但是她只呼吸了几口空气就又被按了下去。这一次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她感觉到自己的体内有两个灵魂。
一个灵魂充满了绝望和痛苦，痛苦到哭都哭不出来，深深的无力感就像这四方的血水，让她窒息。
一个灵魂充满了愤怒和怨念，她痛恨这只手，痛恨这片血池，甚至痛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她的怒火想把整个世界烧得干干净净！
她越是无力，越是痛恨。
越是痛恨，越是无力。
黄家馨感觉两个灵魂彼此靠近，几乎要融为一体了。
她只剩下最后一点意识，高喊着：
“活下去！活下去！”
那只手又把黄家馨提了起来，黄家馨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只有身体的本能驱使着她急促地呼吸着空气。
和上次一样，她的头又被按进了水里。她感觉到自己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个灵魂默默地忍受，另一个灵魂却在疯狂地叫嚣。
受不了了，她真的承受不了了，她真的觉得自己好难受。无论是自己的精神还是自己的肉体，似乎都将在窒息中死去。
那只手一次次在黄家馨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提起她的头颅，又一次次狠狠地把黄家馨的脸拍向水面。
每一分每一秒，连把头探出水面的时间也都是煎熬。无尽的屈辱和无边的愤怒吞噬了她，她心中的自我仿佛被一只怪物吃掉了。
终于，头颅后方的触感消失了。
无法动弹的黄家馨像一具尸体一样，沉向血池的深处。
但是在那具冰冷的躯体之中，全新的灵魂正炽热地燃烧着。
她就这么下沉，下沉，下沉到更深的地方，不知过去了多久，身边已经不是血水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虚无，可是她还是在下沉。
“哈哈哈……”
“嘻嘻嘻……”
黄家馨的耳边传来了各种各样诡异的笑声，有远的，有近的，有男声，也有女声。这些笑声与快乐无关，它们或是阴森，或是凄惨，听上去像是变态与疯子的笑声。
听到笑声的黄家馨蓦然睁开了双眼，眼前的一片虚无中浮现出无数的虚幻的人影。
每个人影的脸上都写着仇恨与痛苦，不断有人影消失，又不断有人影出现，他们就像是幽灵一样，围绕在黄家馨身边。
她感到世间一切的怨念都汇集到了自己身上，有无数个声音催使她去毁灭这个罪恶的，污秽不堪的世界。
怨念看似是个代表着痛苦的字眼，但只要接受它，全身心地拥抱它，它就会给你带来无上的欢愉。
去吧!去接受它，从心底里接受它!
在黄家馨的心底，无数个人的嘶吼汇聚到一起。
“主人……”
突然，一个声音盖住了所有人的嘶吼。
但是嘶吼并没有停息反而更加疯狂，各种凄厉的怪叫，各种声嘶力竭的哀嚎出现在黄家馨耳边，力图压下慕容晴风的声音。
“主人！主人！”
明明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全压过了全场的怨魂。慕容晴风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渐渐地黄家馨只能听到慕容晴风的声音，其他的声音都消失了。
“主人！”
黄家馨一下子睁开眼睛，虽然光线很暗但还是能看出来那是寝室的天花板。
“刚才那是……梦吗？”
黄家馨感到一阵反胃，忍不住地干呕了两下。她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还特别恶心。
她咽了口口水，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被沾湿的睡衣贴在肌肤上。
黄家馨从被窝里爬出半个身体让自己透透气，她用力地呼吸清凉的空气，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刚才那种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觉，确实很像是做梦。可是，这个梦也太真实了。不，与其说是梦境太真实，不如说是关于梦境的记忆过于深刻了。
她一想到刚才的梦境，就能清晰地映射到脑海里，那种痛苦的感觉就会再次纠缠住她。
“主人！”是慕容晴风的声音。
黄家馨想起在梦境的结局她听到过慕容晴风的声音。她理了理头发，连接到慕容晴风的灵魂：“怎么了？”
“对不起……”慕容晴风一开头就是一句“对不起”，让黄家馨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没有想到灵之契约会把怨念也传递过去，你刚刚一定很痛苦吧？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事先不知道……”
黄家馨内心咯噔一声，看来刚刚的噩梦真的和慕容晴风有关。刚刚的一切现在想起来还令人胆寒，黄家馨没来由地感到害怕。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黄家馨刚说完就发觉自己说得好像不太对，刚才的感觉明明比死还难受。
“你现在能保持清醒了吗？”此时此刻慕容晴风也知道黄家馨不可能没事，于是把问题问得更清楚了。他其实是想知道黄家馨现在还有没有事。
“能。”黄家馨说道，“就是感觉头有点晕。”
“我今天动用了不该动用的力量，没有想到会连累你。”慕容晴风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与江诚切磋的时候出了问题。”
“嗯，不太记得了。”黄家馨真的记不太清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毕竟之前一番谈话接收的信息量过大了。
“那天，我与江诚切磋，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用全力，也是唯一一次。”慕容晴风说道，“当我用出自己核心的力量时，变故发生了。”
黄家馨这次听得十分认真。
“无尽的怨念蒙蔽了我的心灵，痛苦压迫得我喘不过气。更可怕的是，我的心中只剩下对整个世界的仇恨，毁灭的快感使我迷失了自我。”
黄家馨心底一颤，慕容晴风的描述和她刚刚的遭遇相比可谓是句句落实。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罪恶的大门已经被打开，尽管从门缝中出来的只是无尽怨念的冰山一角，我已经无力对抗。被怨念控制的我进入了疯魔状态，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毁灭生灵。
是毁灭，不是杀戮。我称自己的力量为毁灭的力量，因为我的力量会将一切物质彻底地消灭。物质是不会无端地消失的，它们会变成我力量的一部分。
当时我竭力保持着意识的最后一丝清明，就是这一丝清明救了我。
保持自己的意识，就必须承受痛苦。而只要我放弃抵抗，毁灭的快感就会取代痛苦，但我会变成一个痛恨这个世界的怪物，我不想那样。
我当时控制不住自己毁灭的欲望，可除了我以外那个小世界只有江诚一人。宣泄怨念的我攻向江诚，与他打了一天一夜。
我的力量与那无边的怨念相称，强大而充满毁灭性。江诚被疯魔的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差一点连命都丢了。”
黄家馨默默心疼了江诚三秒钟。
“而后我小心翼翼地尝试，发现只要自己能承受住痛苦就能在可控范围内施展自己的力量。
所以今天碰到敌人的时候，我忍不住出手了。但我没有预料到的是，我们的灵之契约居然会让你和我一样承担痛苦。所以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你经历了和我一样的痛苦，可是我能忍受，但对你来说就不一定了。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动用毁灭的力量了。”
“敌人，你今天碰到敌人了？”
慕容晴风一愣，没有想到黄家馨先问了这么个问题。
“是的。原来这个大陆上还有和我一个级别的人物，而且还不止一个。就在青亚大沙漠，仅仅我探查到的就有十六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