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乞丐停止调息,缓缓站起,几根从黑色鞋子里透出的脚趾格外耀眼。
他看着许平生,嘴角似是抽了一下,拿出刚刚才到手的乾坤袋和储物袋,心有不甘地扔给了许平生,道:“算你狠……”
许平生接过乾坤袋和储物袋,放在腰间,却见那黑衣乞丐走向前方的光幕,随即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转瞬间消失不见。
许平生也并未打算休息,虽然第二关确实费神费力,但是以许平生炁的浑厚程度,也不至于就此停止。
他缓缓走向萦绕着炁的黄色光幕,然后,果断地跨入其中。
许平生只感觉自己失去了六感,如同自己已然不存在。但是下一刻,六感逐渐恢复,光明渐渐涌入他的眼睛之内。
不过眼前的景象,着实令许平生感到心惊。
在他的前方,只有一条窄窄的过道,下方便是万丈深渊。而似乎就快要崩塌的过道两侧,充斥着庞大的火焰,它们聚合成怪异的形状,时不时就从过道上飞跃而过。
许平生望向过道上空,只见那里呈现出两个由炁组成的黄色大字——幻道。
“幻道?”许平生心中有些疑惑。他不断盘算,既然叫做幻道,难道这一切都是虚幻的?
前方,那个黑衣乞丐也在注视着不停舞动的火焰。突然,他似乎是发现了些什么,直接迈动步子,冲上了摇摇欲坠的过道。
许平生眼中,黑衣乞丐已经被火焰所吞噬,不断发出凄惨的嘶吼,然后在痛苦之中坠入了万丈深渊。
许平生摇摇头,笑道:“太假了。”
他快速跑动起来,然后上了过道,火焰顿时沸腾在许平生的身体之上,不过许平生却并未停止步伐,依旧在跑动,因为他知道,这是假象。
从许平生见到火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发现了。这火焰如此之大,但却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儿的温度,肯定不对劲,只不过他不敢确定。直到黑衣乞丐步入其中,许平生看到幻道营造出的那副假象之后,许平生才完全确定。
那黑衣乞丐发出惨叫之时,许平生见到,黑衣乞丐的腰间,依旧挂着自己的乾坤袋和储物袋。
所以,这肯定是假象。而且,这幻像恐怕在第一关或者是第二关时,就已经被什么给复制了下来,然后放在此处,以吓唬过关者。
许平生一路从火焰中穿过,没有注意身旁的火焰和脚下的深渊,只是不断向前跑动。
这一关,说简单也不简单。它在第一刻便已经告诉了过关者,这是幻境,而后,过关者会逐渐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就是如此,过关者才会犹豫不决。这毕竟关乎自己的生命,要是判断错了,自己也就栽在这里了。所以,这一关,无他,只是为了简单地考验一下这些过关者的心境而已。
这段过道,不长不短,火焰随着许平生的跑动不断增加,前方的过道也随之快速崩塌,万丈深渊显现在眼前。
向前,依旧向前!
许平生内心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假象,避免自己被突如其来的幻象所影响。
突然,无数把利剑从前方飞来,直指许平生。
利剑速度飞快,剑刃切割周围的空气,发出轻微的破空声,摄人心魄。
许平生眼神顿凝,随即快速地闭上了眼睛,脚步依旧不停!
飞剑,不断逼近许平生。
一把剑的剑尖触碰到许平生的身体,随即,整把剑从许平生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顷刻间,万千飞剑穿过许平生,他耳内,不断的有着破空声涌入。
随着步子的迈动,许平生耳内的剑刃破空声逐渐减少,随即消失不见。
许平生停止步伐,额头上涌出几滴豆大的汗珠。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阳光明媚,高楼林立,温暖再次爬上身体,温暖他震颤的内心。
前方,立有一张长桌,一个白衣青年正在询问黑衣乞丐一些问题,得到回应后,便提笔记录,随后拿了一块令牌和地图给黑衣乞丐。
黑衣乞丐接过东西,踩着一双破鞋大踏步离开。
许平生缓缓走近,那白衣青年仰头望了许平生一眼,随即问道:“姓名,年龄。”
许平生皱了皱眉,思索片刻,道:“姓许,名平生,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平生,年龄十……十五。”
白衣青年提笔登记,然后拿了一块令牌和地图给许平生,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景翎学宫的弟子了。你手中的令牌,表明你成为了外门弟子,如果以后你在景翎学宫有什么突出表现,升为内门弟子也并无可能。而你手中的地图,是景翎学宫的布局详图,拿着它,在景翎学宫里,随便何处你都可找到。不过现在,你最好是去明理楼。”
许平生道一声谢,把白色令牌挂于腰间,然后展开地图,找到明理楼的位置,迅速确定自己的方位,随后向明理楼走去。
许平生环顾四周,一如亘月城中的繁华。
无数高大的建筑矗立在地,身着白衣腰挂白色令牌的景翎学宫弟子来往不断,更有腰悬黄色令牌的弟子御物而驰,好不威风!
许平生不断寻找标志物,确定自己的位置,借着手中的详细地图一步步接近明理楼。
宽阔的石板道路向前延伸,在道路的尽头,一座高大的三层建筑矗立在地。
许平生近前,一道老成的声音从空旷的楼阁中传入了耳内:“①锋角猛露,道所恶也;事为烦扰,道所鄙也;辉华显赫,道所贱也;侮辱卑下,道所贵也……”
许平生仰头看去,楼阁之上窗门大开,许多白衣弟子跪坐于地,听一个在讲台上踱来踱去的中年讲学。
顿发崇敬的许平生收回目光,缓步行入同样未闭门的底楼。
进入楼阁,那道讲学之音更加清晰:“②不乱、不扰、不纷、不散、不耗、如此性光方显,使我静内生光,才能知其妙,明其礼,方得深入其奥……”
许平生听得入神,这些言语,虽然晦涩难懂,但是仔细去理解揣摩,又可以懂得一些。
许平生回过神,见到此处楼阁异常宽大。左右两侧摆着许多巨大的木制长桌,桌子表面经过打磨和润色,平滑美观。
桌子两侧坐着许多景翎学宫的弟子,皆是拿着书本或是书简,静静观阅。当然,其中也有着一些身着其他服饰的少年,或是头饰华髻,腰佩宝剑;或是媪袍敝衣,木簪扼发。
许平生猜测,他们也是刚通过考核的外门弟子。
“你是刚通过考核的?”一位躺在躺椅上的中年男子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衣着破烂的许平生。
受到询问的许平生微微一滞,转过身,看着那双锐利的眼睛,竟是感觉山岳震顶,只能道:“是。”
中年男子语气平淡:“两天之内,你就留在此处吧,最好还是不要出去。”
许平生点头,中年已经再次闭上了眼睛。
整座明理楼的底楼非常宽阔,宽敞的长桌两侧立着高大的玉筑书架。
许平生注目观察,发现这书架居然有六十层之多,其中的书和简更是充满了书架。
书架的下几层便有许多的书籍,许平生也没必要去取高层的。
一直沿着书架寻找,许平生取下一本不厚不薄的纸质书籍。书籍看起来已经很古老,封面几个手写字体也已经变得很模糊,但是大体还是可以认出上面的字:稗官野史。
许平生觉得很有趣,居然有人把自己的书籍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书籍虽然表面破旧,但是里面还是保存得比较好,至少字迹还算清楚。
稗官野史,名字虽然如此,但里面的内容却没有这么不堪。书籍内记载了许多奇闻异事,当中还夹杂着作者自己的评论,还有一些修炼心得,当然,里面更多的,还是记录作者的生平。
许平生从这本书里面了解到许多有关修炼的事,也了解到许多趣闻,最令许平生敬佩的是那位从一位普通人成长为指玄境界的文圣。他从小嗜学,但由于家贫,不得不四处借书抄阅,就算天寒冰凌,也未曾放弃。之后,他独自踏上求学之路,大雪深数尺,足肤龟裂而不知,最后,终于入得太学,通过奋发努力,终成一番成就,而在他有了成就之后,依旧不骄不躁,通过勤奋,终于成为一代文圣!
而这本书的作者,修炼境界也不高,天赋也很一般,从十七岁开始修炼,一如许平生初触修炼一般,懵懵懂懂,跌跌撞撞,一直到三十岁,才触及心障境的门槛。但是,作者的一生无疑很有价值,其中有悲有喜、有恩怨有情仇、有暧昧有离合……
书页随着翻阅不断从一端跑到另一端,阅读愈加深入,许平生就越投入、越着迷。整本书都看完后,许平生意犹未尽。
把书放回原位,许平生又从另一书架上找出本书籍,如饥似渴地翻阅起来。
接下来的两天,许平生都是处于阅读书籍之中。说来也是神奇,每到夜晚,明理楼里面的玉制书架都会发出柔和的光芒,使得楼内既不昏暗又不刺眼,许平生也仔细观察了这些书架,发现了上边流动的炁,加上自己通过阅书,对于炁有了更多的了解,便也没有那么惊讶了。而每到饭点,也都会有一个和蔼老头送来饭食,这些刚进入景翎学宫的弟子便在三楼吃饭,而这送饭的老头,也被许多弟子亲切的称为“范老”,因为他们也不清楚这老头究竟姓什么。原本因为这老头管饭,就叫他作“饭老”,可是有人觉得这称呼有点不尊重人,于是便一致决议,虽然叫法一样,但是在他们的心中,已经把那个“饭”字改为了“范”。
经过两天的相处,许多弟子已经熟络。同时,在这两天之间,也不断有弟子通过景翎学宫的考核,使得空旷巨大的明理楼总算不是显得太凄清——至少,每天可以听到翻书声,以及最令许平生觉得动听的那道一如既往的讲学之声。
许平生虽然想要听学,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不过,虽然他没有入堂听学,但处在底楼依旧可以听到那道老成的声音。
每当这位讲学中年开始讲学时,许平生会放下手中的书,认真听讲——即使听得懵懵懂懂。如此,两天的时光在不知不觉中就此流逝。
这天卯时,景翎学宫之前招收弟子用的“善德”被收起,景翎学宫的这次弟子扩招,结束。
而这一次的扩招,总共有五百人通过“善德”上的三重考核,成为了景翎学宫的新弟子。
辰时,景翎学宫之内,在核心弟子之内都颇有名声的侍陨门前,站着两位同是核心弟子的白袍青年,而向来不掩房门的侍陨,此时却是房门紧闭。
“逃了?”官邢望着安静的房屋,不由得摇了摇头。
面色淡然的镜渊从容开口,道:“我这人向来是非分明,素是果舍断取,今天景翎学宫的扩招也已经结束,所通过考核的人数,并未突破五百,所以,侍陨承诺下的东西,就算他赖着不给,我也得拿回来。”
官邢笑了笑,转身离去,平淡道:“明天我再来,要是侍陨兄还不在的话……我想想啊,他这房子也该重新修一间了吧?”
“是该重修,而人,也是该重新教他做一做了。”镜渊纵身跃起,腰间的佩剑自动出鞘,落于他的脚下,随即向天疾驰,留下一阵悠长的剑啸。
……
明理楼内,已经有人为每个弟子发放了两套学服,所以,从今天开始,只要是在学期间,必须身穿学服腰配令牌,如若不然,将会受到学宫仪礼部的通报批评。
对于这一项规定,许平生这一类人倒不觉得如何,倒是那些官家子弟和大族纨绔觉得不乐意,不过,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在内心埋怨。
“既然入了景翎学宫,就要遵守规定,你们这些新弟子,最好牢记我先前说的那些规则,否则,后果自负。”一位纪律部长老用低沉的嗓音滔滔不绝,有些弟子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因为这长老已经用这低沉的嗓音说了起码两个时辰了。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们对于景翎学宫的规定和作息时间若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话,可以来纪律楼四楼的六号房找我,我如果没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做的话,基本上都在,还有,这一段时间你们最好不要惹事,我那徒儿今天不知为何脾气有些暴躁,身有纪律部部长之权,只怕他会找你们当中那些不长眼的出出气,对了,还有一件事,你们毕竟新入景翎学宫,虽然有地图,但是难免会有些生疏,需不需要我带你们熟悉一下环境,顺便给你们介绍一下我景翎学宫的历史?说到这,我又想起了我景翎学宫发展的波折啊,相当年,景翎学宫还未是国校,那时我和陵兄以及逾兄可谓是费尽心力……”
纪律部长老就这样又说了一个时辰,许多弟子的脸上已经充满了黑线,他们也非常疑惑:这可是一个看起来还算年轻的中年啊,怎的如此啰嗦?
“哈哈,扯远了扯远了。”纪律部长老颇有歉意地笑了笑,又问起他们需不需要熟悉一下环境。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了三个字,随后,终于解放。
当那些弟子都涌出了明理楼后,躺在躺椅上的中年缓缓开口,调侃道:“狄兄,几天不见,啰嗦见长啊。”
纪律部长老狄讯侧头视望,道:“陵兄,几天不见,不知是否实力见长?”
陵谒手拍躺椅,整个人腾空而起,说了声:“老地方!”,随后整个人便消失不见。
狄讯踢了踢躺椅,让它剧烈摇晃,而后道:“上次只是你侥幸罢了,这一次,嘿嘿……”
话未说完,狄讯的身体逐渐放出少量却无比纯净浑厚的炁,然后也从明理楼消失不见。
三楼,那个“范老”望向天边,似乎是目有所即,他抬起身躯,微陀的脊背突然变得笔直,而他苍老的脸也变得年轻,实打实的一位中年男子,他自语道:“这俩老小子,打架也不叫上老子!好久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做饭太久,可也不能把打架这项艺术给生疏了嘛……”
他左右扭动脖子,骨头发出啪啪的摩擦声,在这阵摩擦声中,“范老”也消失不见。
①言出司马光
②言出纯阳真人
两者都是赞叹道之玄妙,说明人应该顺应道,对道怀着敬畏之心,才能抓住事物规律,获得智慧,从而掌握自己的人生。